债台高筑、诉讼缠身，贵州前首富的至暗时刻
最耀眼的时候，贵州首富罗玉平身家暴增到170多亿元，在贵阳市拥有几十个住宅、商业项目，被外界称为“罗半城”。然而，短短三年时间，他带领的中天金融就走到了诉讼缠身、亏损严重的地步。
撰文/周梦婷
编辑/田晏林
一份业绩预告，将贵州前首富罗玉平的窘境暴露在公众面前。
7月14日晚间，中天金融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天金融”）发布公告称，2022年上半年，公司预计亏损22亿元至35亿元。作为一家总市值约124亿元的企业，中天金融成立于1978年，1994年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主板上市，它不仅是贵州第一家上市公司，还是当地最大的民企之一。但如今，仅半年时间就亏损二三十亿元，站在它身后的18万股民直呼“凉凉”。业绩预告公布的次日，中天金融开盘跌幅达5%，截至7月19日股价仍旧低迷，报收1.77元/股，收跌2.21%。其实在2021年，中天金融的归母净利润就亏了64.16亿元，同比暴跌1221.92%，创下了其发展近10年来的首次亏损。到了2022年，一场接一场的“地震”更是让这家企业焦头烂额。上半年，先有中国前首富许家印的恒大人寿，因中天金融未能如期交楼，一纸诉状把它告上法庭；后有大股东无奈卖股回血，缓解千亿债务。数据显示，仅在2022年至2023年内，中天金融将迎来81.5亿元存续债券的集中兑付。且随着7月17日银保监会结束对华夏人寿两年的接管期，中天金融与华夏人寿持续近五年的收购故事即将迎来终局。早前中天金融已支付的70亿元定金是否会打水漂，还是未知数。据中天金融方面透露，截至2022年5月17日，该公司及子公司现有银行账户数量共计852个，被冻结银行账户数量占公司已开立银行账户总数的32.51%；累计被冻结资金4.8亿元，被冻结资金占公司货币资金总额的7.11%，占公司最近一期经审计净资产的4.06%。从做地产起家，到2015年顺应贵州“引金入黔”战略，开始向金融方向转型，中天金融实控人罗玉平左手举着地产，右手托着金融，迈入距离钱和资本最近的两个领域，却没成想现在发展到连生存都成问题的地步。
（中天金融近5日股价走势。图源/WIND数据库）
盈利承压，债务高企
对于今年上半年净利润亏损的原因，中天金融解释称，首先是本期计入当期损益的借款费用较上年同期增加；同时，公司结转房地产销售收入较上年同期大幅下滑；再加上金融类子公司资产端业务本期较上年同期相比收益降低，以及金融类子公司业务发展不及预期，咨询、投行、寿险等业务收入较上年同期下滑，导致利润降低。简言之，房子不好卖，金融收益低。但这种情况从2021年就已存在。中天金融财报显示，2021年该公司实现营业收入57.38亿元，同比下降19.55%；净亏损高达64.16亿元，同比暴跌1221.92%。有意思的是，在年报正式披露前，中天金融修改过两次业绩预告，从最早说亏损只有25亿元至40亿元，到三个月后又修正信息，称2021年预计亏损额为62亿元至71亿元，数额相差近半。对于修正的原因，中天金融称，是由于其保险类子公司中融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融人寿”）受房地产等行业影响，对中融人寿补充计提了大额损失，以及对其盈利预测进行了调整。但这番解释说服不了监管部门。就在中天金融2021年财报修正预告出来后，深交所要求中天金融说明截至发布问询函时间内的有息债务情况，以及是否存在债务逾期等情况。而且当2021年财报正式发布后，5月5日深交所再次发函，要求中天金融说明华夏人寿股权收购事项的相关进展、定金能否收回，以及债务逾期等情况。《财经天下》周刊了解到，自从进军金融后，2017年中天金融打算“蛇吞象”，拟出资310亿元现金收购华夏人寿保险20%-25%股权，并提前支付了70亿元定金。那时，这笔数额相当于该公司近四年净利润的总和。不过最后因种种原因，这项交易被搁置了三年。2020年7月，华夏人寿由于触发《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第一百四十四条规定的接管条件，中国银保监会派驻接管组对其实施接管，这一管又是两年时间。直到现在，这场耗时五年的股权收购案依旧没有定论，中天金融进退维谷，随时面临损失70亿元定金的风险。面对深交所的问询，中天金融回应称，收购华夏人寿股权事项仍在推进中。截至2021年12月31日，公司将70亿元定金列入“其他非流动资产”核算和列报，未对70亿元定金计提减值准备。而对于负债情况，中天金融表示，截至2022年5月17日，公司合并报表口径有息负债余额共计427.77亿元。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一季度末，中天金融短期借款为14.89亿元，一年内到期非流动负债170.8亿元，而当期货币资金为59.95亿元，仅能覆盖上述短期借款及一年内到期非流动负债的32.28%，偿债压力大。不过，中天金融补充道，公司仍在推进全资子公司中天城投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天城投”）股权出售事宜，待股权交割完成后，中天城投及其下属子公司将不再纳入公司合并报表范围，届时公司剩余有息债务余额共计253.2亿元。
（图源/视觉中国）
截至今年4月末，中天金融及下属部分子公司逾期债务本金达40.4亿元，占公司经审计净资产的33.98%。其中，全资子公司贵阳南明中天城投未能如期偿还8.97亿元，被债权人兴业银行贵阳分行诉至法院。7月13日，在深交所互动易上，面对投资者关于公司后续偿债的提问，中天金融表示，将加强存量资产经营、盘活与处置。强化资产配置效率，灵活运用市场化交易机制，多举措提高资产使用效益，加强应收款项的管理，积极催收债权，促进应收款项的快速周转并变现。“卖子”不成，反被起诉
但要顺利盘活资产，对于官司缠身的中天金融来说十分不易。今年3月份，恒大人寿一纸诉状将其子公司中天城投告上了法院，原因是房屋买卖合同纠纷，要求中天城投返还全部交易价款19.16亿元，并支付违约金2.87亿元。事情还要追溯到2020年9月。恒大人寿与贵阳国际金融中心公司签订协议，以总价19.16亿元，购买贵阳国金中心一期商务区一号楼6层-51层（不含避难层）办公和53层-79层酒店及酒店式公寓。而贵阳国际金融中心背后的开发商正是中天城投。公开资料显示，2012年5月，中天城投通过公开挂牌竞买方式，以7.72亿元拿下金阳2012-09地块的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开发了贵阳国际金融中心。按照当时的规划，项目分为两期建设，预计在三年内完工。其中，总体工程施工计划200米以内的建筑，在2014年7月基本建设完毕；200米以上的建筑，在2015年7月基本建设完毕。可如今七年过去，该项目依旧处于在建状态，整体完工进度只有87.9%。因迟迟未能按期交房，恒大人寿便将中天城投告上了法院。但让恒大人寿愤怒的原因没有那么简单。据悉，上述交易属于“附有回购义务的售后回购”。2021年半年报显示，双方均做出了不可撤销承诺，恒大人寿有权无条件一次或多次要求在恒大人寿支付第一笔购房款之日起满五年后的任何时间，中天金融以平价回购恒大人寿购买的全部或部分贵阳国际金融中心一期商务区1号楼物业。广东深天成律师事务所孔富向媒体解释道：“这个合同赋予了恒大人寿有权根据市场行情要求中天金融回购物业的权利。根据合同条款，如果标的物业增值，恒大人寿可以持有物业或出售物业，赚取价差。如果物业贬值，恒大人寿可以要求中天金融按照约定的价格履行回购义务，以确保恒大人寿没有损失。类似于中天金融向恒大人寿融资并用物业提供了担保。”对恒大人寿来讲，这本应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升值可以赚价差，贬值又有中天金融给兜底。但实际上，抛开项目进程缓慢不谈，在此期间，中天金融还动起了把中天城投卖掉的心思。2021年8月30日，中天金融与佳源创盛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佳源创盛”）签署了股权转让框架协议，转让价款暂定为180亿元。据悉，佳源创盛属于浙江嘉兴首富沈天晴的“佳源系”。为了加速处置资产，四个月后，这项交易的对价就缩水一半。而且，以佳源创盛的体量，还不足以轻松吃下这么大的资产，沈天晴拉上了“浙江帮”上海杰忠企业管理中心（有限合伙）。2021年底，中天金融宣布作价89亿元向“佳源创盛和上海杰忠”出售中天城投100%股权，双方约定三个月内完成付款及股权过户。
（图源/中天金融公告）
有业内人士猜测，这或许也是恒大人寿起诉中天金融最主要原因。因为一旦交易完成，中天城投便不再属于中天金融。此前恒大人寿与中天城投签署的协议条款，将面临极大风险。截至6月28日，中天金融只收到佳源方面支付的第一期15.8亿元的定金，占此次交易股权转让价款的17.75%。剩余的第二期及第三期股权转让价款，仍未收到。据悉，今年3月，“佳源系”接连发生债务违约，手上资金也是捉襟见肘。中天金融表示，此次交易中，剩余股权转让价款的未按期支付对公司经营资金规划造成了一定影响。同时，未来受让方能否履行后续付款义务尚存在不确定性，本次交易能否继续实施也存在不确定性。本想找买家接盘，怎料对方也在等待“白衣骑士”。无论是前中国首富许家印，还是前贵州首富罗玉平，抑或是浙江嘉兴富豪沈天晴，至少从目前看，在这场聚集了三个地产界“富豪”的官司里，没有赢家。
（中天金融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罗玉平。图源/视觉中国）
转型金融，一地鸡毛
因为上述这笔交易，中天金融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有73亿元的股价转让款未收到，还连带“吃上”了官司。而该公司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卖掉自己的“大儿子”地产业务，背后离不开“小儿子”金融业务的拖累。2015年，中天城投提出了“大金融、大健康、特色精品地产”的战略发展方向。当年2月，该公司通过其全资子公司贵阳金控设立上海虎铂基金及母基金，进军基金领域。同年10月，贵阳金控以20亿元收购联合铜箔（惠州）有限公司100%股权，间接持股中融人寿，进军保险业。两个月后，贵阳金控又通过竞拍获得中天国富证券66.67%控股权，迈入证券业。作为一家老牌房地产企业，中天城投向金融业全面发起冲击。2016年，贵阳金控通过北交所竞拍获得清华控股持有的中融人寿1亿股股份及新增股份认购权，将持股比例升至51%，实现控股。2017年，中天城投改名中天金融。但现实留给中天金融的却是“一地鸡毛”。收购后的中融人寿业绩表现不佳，两年内的损失合计达到22亿元。在深交所互动易上，有投资者表示，中融人寿之前大量投资于房企债券和信托是造成亏损的主要原因，“其投资方向应多元化，不然转型金融最后还是在搞地产。”罗玉平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更没有嗅到即将到来的危机。2017年12月，他还在筹划收购华夏人寿21%-25%的股权，标的股权交易价格不超过310亿元，并支付了70亿元做定金。正如前文所述，这个收购故事至今还没有等来一个圆满结局。7月15日，中天金融发公告称，上述交易依旧尚未签署正式的转让合同或协议，具体交易事项尚存在不确定性。数据显示，2021年，中天金融保险业务分部的营业收入为140.96亿元，是中天金融营收最多的业务分部，但同时，保险业务分部的营业亏损也达到了35.39亿元。而且今年以来，中天金融的证券业务也发展不顺，旗下中天国富证券有限公司（简称“中天国富”）的保荐业务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市场开始对中天国富的保荐能力产生质疑。今年3月，中天国富保荐的鑫甬生物在成功过会后，折戟在注册上面。在此事上，中天国富也因作为项目保荐人核查不到位被深交所下发了监管函。之后，该公司保荐的另一家北农大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也因种种原因，创业板上市审核被终止。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副理事长柏文喜告诉《财经天下》周刊，中天国富保荐项目的接连不顺，说明中天国富在投行服务的专业度上还有所欠缺，也正是因为专业度、合规性所体现的企业整体管理水平的不足，才使得中天国富近期两次遭到证监会的处罚，这两者都是公司治理和运营管理水平的具体体现。“而且，北农大IPO的失败，也将对中天国富保荐业务的专业度带来负面影响，无疑将会影响中天国富未来投行业务的市场拓展。”柏文喜补充道。中天金融也在2021年财报中毫不避讳地表示，本集团所持有的金融资产因市场价格波动而导致未来收益的不确定性，市场风险渗透到集团多个业务层面。作为曾经叱咤贵州地产界的“前首富”，罗玉平现年56岁，1992年他抓住时代机遇，投身于房地产市场，并于2005年成立了房地产公司——金世旗。2007年，罗玉平入主了贵州第一家上市公司世纪中天，成为其控股股东，遂将公司名改为中天城投。2014年，中天城投营收达109.6亿元，成为百亿民企。罗玉平也于2018年登顶了贵州富豪榜，成为贵州首富。最耀眼的时刻，罗玉平身家暴增到170多亿元，在贵阳市拥有几十个住宅、商业项目，包括未来方舟、贵州金融城等多个地产项目，被外界称为“罗半城”。然而短短三年时间，中天金融就走到了诉讼缠身、亏损严重的地步。客观来讲，最近几年，房地产行业融资渠道收紧和金融行业监管趋严的环境下，就算是千亿级的企业有些都承受不住现金流的终极考验，可想而知，踩中了这两颗“巨雷”的罗玉平，日子注定难熬。但弱肉强食的商界，从不同情这些被客观因素左右的企业。残酷的现实给中天金融上了一课，在布局大战略的同时，不能忽略对风险的把控，更要制定符合市场的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