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女英雄雪莉：为那些受到不公待遇的人发声

垃圾乐队（Garbage）

无论如何，对于一支大多数人眼中的“90年代乐队”而言这绝非易事。许多与他们同时代的乐队不是销声匿迹就是过气，要么就是炒冷饭；垃圾乐队却从21世纪以来都没有走样，即将发布的专辑甚至或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张。

“我喜欢数字7的命理学意义，它代表着重生，”曼森告诉NME。“既诗意，又美好。”

对于一支成军将近30年后又有了新目标的乐队来说，这个数字再合适不过了。自1995年发行那张销量惊人并突破边界的乐队同名首专以来，垃圾乐队一直在与外界的对抗中发展自身。

《没有上帝，没有主人》涉及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厌女、气候变化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某种普遍性的撕逼气候，除此之外还加入了大量的宗教母题，或将成为乐队首张明显具有政治性的专辑。然而，曼森将其视为对自己和整个世界的最终审判。

“作为一名中年女人，我试图搞明白自己何去何从，”54岁的曼森说道。“不弄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就无法成功。说得矫情点，我在这张专辑里试图停下片刻去探寻自己所处的更为广大的图景：它如何运转？它是否真的存在？

“我不认为对一些事情有看法就等同于关心政治。对当权者折磨人类有意见并不意味着我对政治感兴趣。那是常识而已。我们又没有设置议程表什么的。”

拿专辑中第一首歌《掌控世界的男人（The Man Who Rule The World）》来说吧，这首歌非常华丽，像是重述诺亚方舟的故事，歌里唱到：“数不清的女人被指控为妓女送上法庭”、“人们每时每刻都在被割韭菜”。

“令我感到震惊的是，所有的政府在翻来覆去地沿袭适用于百多年前的世界的老一套。”曼森说道。

“天啦，那些挂着政治家头衔的人总得想出点儿适合当今这个世界的主意吧。实际上他们已经没辙了，倒不如聚集起所有边缘力量的声音，调动最有才智的人，开拓思路。这很重要，尤其是在气候变化和资本主义的语境下。”

曼森出生于爱丁堡，在美国生活多年并已拥有美国国籍。她对新总统乔·拜登的“治理意识”及成功推行新冠疫苗表示赞赏（曼森对自己能接种疫苗很感激），但同时也看到要给这个国家带来重大的转变仍有许多工作要做。

“美国太大了，没有办法瞬间就改天换地，”她说，“就像堵在苏伊士运河中的那艘该死的船，它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调过头来。否认这一点就显得太无知了。”

疫情封锁耽搁了录制进度，好在此前歌曲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曼森表示：“没有人预见到我们正在经历的恐慌，可别忘了这种恐慌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

《等待上帝》是专辑中最重要的一首，它有点像一部黑色电影，直指当下愈演愈烈的种族歧视。歌曲讲述了一位“极度悲伤并对正义绝望”的母亲的故事，她的儿子被无情地杀害。

然而，这首歌早在乔治·弗洛伊德被害之前就已经写出来了。曼森解释道，她创作这首歌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特雷沃恩·马丁被杀的感受。那名十七岁的男孩被害当晚正从杂货店走回家，口袋里还揣着一袋彩虹糖。

“我被吓到了，”曼森说，“我一直生活在白人特权的真空中，这件事情太令人震惊了。我这才开始真真正正地关切美国的黑人公民在警察手下经历了什么。而一旦你开始关注这些，你就会发现这几乎就是日常。我对菲兰多·卡斯蒂利亚和另一个男人无端在自己的车中被枪杀的事件印象深刻。”

激进主义的崛起鼓舞了曼森，同时她也看到人们在自发地了解系统性的种族歧视和殖民主义。

但她仍不得不承认，“前方的道路长得看不见尽头……没有人能不受社会限制。白人对种族主义熟视无睹，这当然令许多黑人既困惑不解又出离愤怒。但如果社会体制选择的就是视而不见，那么它培养出来的个人也只会视而不见……没有人能撇开干系，每个人都有寻求真相的责任。”

这或许是这张专辑隐秘的宣言。曼森的队友（吉他手杜克·埃里克森、史蒂夫·马科尔，以及鼓手布奇·维格）肯定也有相同的感受，正是他们做出来的音乐带她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从左至右：Butch Vig，Steve Marker

ShirleyManson，DukeErikson

《没有上帝，没有主人》恰如其分地用流畅的恐怖伴奏来支持它所描绘的噩梦般景象。2018年，曼森告诉NME乐队正在创作一些带有“洛克西音乐乐团（Roxy Music）式黑暗”的音乐。

曼森后来补充道：“洛克西在专辑制作过程中始终是灵感的来源之一，但加里·努曼（Gary Numan）、苏克西和女妖（Siouxsie And The Banshees）还有我们成长过程中喜爱的所有乐队也很重要。有点像是新旧之间的碰撞，我们借此向那些塑造了我们的音乐家致意。”

洛克西音乐乐团(RoxyMusic)

除了像迪斯科球缓慢地落到地上般的洛克西式柔和阴郁的氛围（如《不安的自我(Uncomfortably Me)》），专辑中还有哥特式的华丽风格（如《被摧毁的女人(A Woman Destroyed)》）、人类联盟乐队( Human League)式的合成器音乐（如专辑同名歌曲）、传声头像(king Heads)式的后朋放克音乐（如《无名的某某(Anonymous XXX)》）、新秩序(New Order)式的夏日忧郁（如《竖中指(Flipping The Bird)》）以及工业风大杀器《狼》等。

然而这一切都不乏现代气息和向未来进发的冲动。简而言之，它听起来仍然是垃圾乐队的东西，只不过已经摆脱了“90年代摇滚”的标签，变得更有层次、更高级了。

“如果你像我们在90年代一样成功，那将是个终身背负的包袱。”曼森承认，“这是一把双刃剑，因为你不得不和一个时代绑定起来。沮丧？有时确实会有。但我也为自己能和音乐史上最伟大的时代绑定起来而感激。凡事都有代价。”

垃圾乐队的全球总专辑销量超过1700万。“成功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曼森说，“我们本来是一支另类摇滚乐队啊——还是一支相当不错的另类摇滚乐队，但就因为我们卖出了太多太多的专辑，便被开除了另类音乐户籍。我们不受独立/另类音乐领域的欢迎，同时又被流行音乐拒绝因为我们不够流行，我们的音乐都是吉他主导的，吵吵闹闹的。”

“我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这一度让我感到挫败，但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意识到这有多可贵：我们因此不需要依赖于别人的行事方式……人们也许忘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曾是一个所谓的‘时尚女性’。不知其他乐队有没有受到我们这么多的崇拜，我们很幸运。”

作为一名屡登杂志封面的“时尚女性”，曼森得以传扬垃圾乐队的平等观，并开始了一场以“消灭父权制的可悲谎言”为己任的终身运动。她成为了发言人，但只在有必要时才发言：“老实说在这方面我从来没什么负担，我不是那种特别在意别人看法的人，谈论对自己重要的事情时我不会过分担心。”

“我也从不觉得自己欠任何人什么东西。我只为自己和那些受到不公待遇的人发声——不管是摇滚乐队中的女性还是LGBTQ+群体。我是爱发牢骚，但只是为了表达对世界的看法而不是别的任何目的。”

黛比·哈莉（Debbie Harry）是曼森的榜样之一，就在今年冬天，垃圾乐队会加入金发女郎乐队（Blondie）的英国巡演，而在此之前，他们将与艾拉妮斯·莫莉塞特和丽兹·费尔在美国开展巡演。

“今年是和女性偶像一起演出的一年。”曼森笑道。

雪莉·曼森和黛比·哈莉

“黛比·哈莉不仅引导了我，而且在许多方面都给予了慷慨的帮助，”她说，“她多次邀请我们加入巡演，还将我引荐给乔伊·雷蒙……一提到她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不只是作为偶像和音乐人，还作为一名女性。她教会了我太多。我很少用‘荣幸’这种词，但垃圾乐队能在我的家乡担任金发女郎的开场嘉宾，我确实感到非常荣幸。”

如今，许多女性艺人都对曼森表示钦佩。2018年，曼森获得了NME偶像大奖，同样来自苏格兰的Chvrches乐队的劳伦·梅伯莉发消息对她说：“感谢你给予我坚持自己的勇气。”

劳伦·梅伯莉（Lauren Mayberry）

在曼森获奖当晚，野人乐队（Savages）的珍妮·贝丝（Jehnny Beth）给她颁奖时说道：“提到雪莉·曼森，就会想到她职业生涯中的每一个舞台都充满了女性的优雅与力量。”

雪莉·曼森和珍妮·贝丝

弗洛伦斯·韦尔奇曾称曼森为“我的女英雄”，蒸馏器乐队（The Distilers）的布洛迪·戴尔赞颂她为“一位大姐姐兼导师”，凯蒂·佩里也称赞她“非常给人启发”。2021年横空出世的奥莉薇娅·罗德里格在她的首专《酸》中指明了曼森的影响；无法被归类的天才泽山璃奈不久前也曾对NME表示垃圾乐队给了她第二张专辑灵感。

“这些女孩儿从哪里知道我们的啊？”曼森笑道。“挺神奇的。不过从泽山璃奈或其他任何一代女性口中听到我们的名字总是令人高兴的。”

泽山璃奈（RinaSawayama）

当被问到她关注的乐坛新秀，曼森表示新一代另类音乐正处于令人激动的时代，还提到珍妮·贝丝、小希姆兹（Little Simz）、阿洛·帕克斯（Arlo Parks）还有孤独的比莉（Billy Nomates）她都很喜欢。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有反叛精神的女陔似乎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曼森说，“她们得不到任何发展空间和关注。幸好由于碧莉·艾利什（Billie Eilish），人们突然间又开始关注那些悲伤、阴郁的女孩，还有那些和大众文化格格不入的女孩。”

“我感到非常激动，因为这才是我喜欢的音乐。爱情歌曲令我头痛。我喜欢的是孤独的比莉那种拼到最后的精神，我喜欢的是小希姆兹让大家感同身受的音乐，我喜欢看到这些艺术家坚定地挑战、不断地质疑，将自己充满力量的一面呈现在大众面前。”

在热烈的呼声包围中，垃圾乐队让人感觉他们一定会在2021年带着作品强势回归，以证明他们的无畏、斗争和追求。

“《没有上帝，没有主人》就像是一份对自己在这张专辑中立场、感受和使命的证明。”曼森说，“完成的时候，我感到如释重负，我想，‘啊，我的复仇天使终于来了。’”

——垃圾乐队的《没有上帝，没有主人》在6月11日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