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一直在变化和发展，到今天也没停止

前天晚上，终于在腾讯视频等到剧集《雪中悍刀行》上线，很是高兴，也算是烽火戏诸侯的老书迷了，还记得当年第一次打开原书第一章《小二上酒》时，迅速被他风趣独特的文风，和笔下新鲜的武侠新世界所吸引。

他在很俭省的篇幅里，让北凉王（剧中为「北椋王」）徐骁与二子二女，还有马夫老黄、龙虎山道士等众多鲜活角色跃然纸上，每个人生动的千姿百态都极具辨析度。而整个朝野、江湖、仙道相互交缠的世界，仅仅露出一角，就足够令人流连忘返。

连载数年，最开始那小小的一角，逐渐裂变出四百多万字的浩瀚篇章。本书在当时纵横中文网上人气持续高涨，万人催更的场面令人难忘，一想起来都觉得热血沸腾。

对于这部作品的影视化，期待是肯定期待的，可担心也是肯定担心的。如此庞大复杂的设定，如此纷繁杂多的人物，取舍、改编、呈现，每一步都会是无比艰难。

看了几集下来，我欣悦地发现，导演和编剧的许多构思，不仅可以稳稳地承托住我对那方土地的多年想象，而且因为适宜地加入许多作者性的表达，使得这部《雪中悍刀行》剧集，有着基于原著而有不拘于原著的味道。

号称「天下第一纨绔」的徐凤年（张若昀饰），出身北椋王世家，平素嗜玩鹰斗犬，也酷爱流连烟花胜地，平日出手阔绰，惹得公子哥们、青楼花魁争相攀附，虽出身军功世家，但却是一点武功不懂。

关中豪族里的年轻后生，在及冠礼之前都是要例行游历一番的，这徐凤年也被架着撵出了王府，在之后的三年光阴里，他跟昔日的亲朋竟彻底断了联系。

镜头开始对准一个近乎乞丐打扮的徐凤年，观众几乎就要相信这不过是个骗子。而剧情也接续转到他因为要赊地瓜账，被瓜农追撵讨钱的场景，充满闹腾的喜剧气息。

于是，就在这个吊儿郎当的乞丐公子哥身上，逐渐串起一个庞大故事。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处在各种复杂大局的中心。这种奇特的反差和荒谬感，正是推动我们好奇心的重要驱动力。

由徐凤年出发，剧中浮现出三条线索。

第一条是天下争霸线。彼时天下乱局，九国割据，徐凤年的父亲徐骁扫灭八国，成就一统，战败的诸国对带领北椋铁骑的徐骁心怀怨恨，伺机复仇。又因为他拥有皇帝宝座以外的所有东西，也成为朝中大人们的眼中钉，盛景之下多少暗流在涌动。

第二条线是北椋府内的势力纷争。一入王府深似海，徐骁膝下有义子数人，身为世子的徐凤年，少不免要被明里暗里地算计。

第三条线，则是在权斗之外天马行空的武侠世界，又兼融入了仙道志怪的风格，我们一路跟随徐凤年在回家途中结识武艺高强的南宫仆射（张天爱饰），而在家中，他听从马夫老黄（杨浩宇饰）指点，下水救出了湖底老魁（陶海饰），一幅奇诡横生的江湖画卷由此展开。

以上每一条线，独自掰开后都能牵出一个极庞杂的世界，它们所勾连的语境，自身都拥有浩繁丰富的群像与传奇。而《雪中悍刀行》更是让它们在交错中互相刺激、掣肘、推进，让故事随时被推演到一个难以预料的复杂方向。

说到群像，本剧人物众多，不能说全部，大多在鲜明的个性之内又体现出了复杂的矛盾和反差。

比如胡军饰演的父亲徐骁。对外，他是毁誉参半的「人屠」，令多少人闻风丧胆，但每当面对徐凤年，他总会收敛起那副凶相，而试图以慈祥老父的形象出现，甚至，他还纵容儿子对自己直呼其名。父子之间要不是有一个传位的不和意见，基本上他就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了。

其他像王府里徐骁的义子褚禄山（刘天佐饰），听着是个霸气的角色，结果一见到「兄弟」徐凤年，立马展现出阿谀奉承的姿态来。还有徐凤年的丫鬟青鸟（丁笑滢饰），关键时刻才展示出自己乃是「死士」的身份。

最有戏剧与喜剧效果的是黄阵图，跟随徐凤年多年，哪怕是在外头游历，也不过是个恭顺得有点卑微的马夫，谁知湖底老魁一出水，为了降住对方，他就在平日叫惯的「少爷」面前，展露了自己剑术上的超高修为，并由此接上了龙虎山这条十分引人的大线。

各色人等不断地带来惊奇效应，观众在看剧的过程，也不免会想，这些戴着面具的人物还有多少，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换上另一副面孔？《雪中悍刀行》亦庄亦谐、扑朔迷离的气质，就这样出来了。

它也确实通过这些手法，在短时间内，就颇有成效地立起许多十分有意思的角色来。而他们在交错的线索下展开的感情，特别是亲情与友情，方方面面都有动人之处，也因此，这个兵戎相见的凉薄江湖，丝毫不缺情深义重。

上文已经提到，本剧塑造的父子情超越了辈分，呈现出不拘于年龄的打闹，似乎可以理解为对过往时光的一种弥补，以及对未来终将失去的一种恐惧与珍重。张若昀看得很透，「正是一个感受到父爱的孩子，才会把他对父亲的误解这么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而徐凤年的幸运，还在于有一个死心塌地崇拜他、守候他的弟弟徐龙象（荣梓杉饰）。这个心性慢人一拍却天生蛮力的少年，就只认哥哥一人，听闻他即将归家的那段时间，一直在府中整装待发，那种心无旁骛的神态，就很让人难忘。

而更令人心有所感的，是一些颇为出乎意料的友情，这发生在徐凤年跟老黄之间。

他们本是以主仆身份相处，但是游历归来，徐凤年才得知这老先生平日装疯卖傻的，实际上不仅藏了绝世武功，而且藏了悲伤过往，那一番推心置腹，迅速地把朋友之间交心的一层给带出来。二人在道别时默契地互赠食盐，就很有江湖子弟那种情义在。

这些多面而又深厚的情感，是跨过众多角色，更强烈地跟观众建立关系的立足点。要感知到这些，才觉得这剧，是割舍不下的。

又不只是这一层。正因为每种关系都有身份、处境以及利益等多方面的掣肘，这就使得他们之间的相处，充斥着困难的抉择以及奈何的变数。又因此，江湖与传奇故事的热血，才会反过来滋养那些情感的激越。就靠这些人事与情感，《雪中悍刀行》才会不断发酵着浓烈的兴味。

想当年，《雪中悍刀行》原著可是跟《琅琊榜》一起，拿下了首届网络文学双年奖银奖。这首先意味着它之于武侠小说，之于网络文学时代，都是一个重要的新发展。

其次，它凸显了一个新写法，或者说新优势，即不再局限于武侠这个单一类型。烽火戏诸侯所做的，就是在武侠的成熟基础上，融合进仙道、玄幻等多种元素，构成一个分开就各有精彩，合并就庞杂震撼的故事。

那么相应地，它的影视化，可能也意味着武侠影视也在发生一些重要变化，包括构建更符合当下审美的人物关系与语言习惯，即他们不再一板一眼地受旧伦理、旧传统的束缚，而是可以有更多自主的表达与多元的抉择，因此也更契合当下的生活以及态度。

也就是说，它能够基于想象的历史格局，或者说过于成熟的文学传统，而创造出一个时新的「江湖」，那是我们活在当下的一次情感出逃跟寄望。很显然，这门槛已经越来越高。

因此，《雪中悍刀行》最让我欣喜的地方，是它始终有意识地去够那个门槛，哪怕需要踮起脚尖，甚至平地跃起。

本剧才刚刚开播，后面的好戏还有很多，黄阵图与王仙芝隔了三十年的对决，徐凤年上龙虎山带回徐龙象的冒险，南宫仆射对天下武功的修习，徐骁对乱世与人心的降服……多少风流俊俏的故事都在候着。

编剧王倦说过，他是在造一个梦，在梦里看雪中舞刀，看英雄美人，看江山如画，又看人情冷暖……我们是在看剧，也是在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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