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帝师,三朝元老,却活成了最失败的人
1898年,大清光绪二十四年。
经历了甲午中日战争惨败、《马关条约》割地赔款后,清朝统治集团终于从春秋大梦中醒过来了。这也意味着洋务运动的指导方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被时代潮流淘汰了。
这一年的6月11日,清朝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光绪皇帝颁布了《明定国是诏》,拉开了变法自救运动的序幕。
然而,变法仅过去4天,《明定国是诏》的作者、被公认为“帝党”的两朝帝师翁同龢,却被他的学生光绪帝以“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枢机之任”为由,勒令罢官回老家。
这一天,正好是翁同龢69岁生日。
▲两朝帝师翁同龢,来源:网络。
面对皇帝突如其来的苛责,身为臣下的翁同龢失声痛哭。他不相信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学生,居然会让尊师在将近古稀之年,承受莫大的打击。
接到圣旨后,翁同龢并没有立即启程返回老家,而是以“明日须磕头”为由,在光绪下朝回宫的路上,堵住了这位学生,一个劲地磕头谢罪。
可是,对于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师,光绪连看都没看,就匆匆与他擦身而过。
翁同龢只能目送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离去的背影。
自己也从历史舞台上,黯然离场。
师生缘尽,光绪与翁同龢二人,此生不复相见。
光绪其实谈不上有多厌恶翁师傅。在他的成长历程中,翁师傅亦师亦父。
光绪二年(1876年),6岁的小光绪奉慈禧太后之命前往毓庆宫就学,翁同龢成为他的老师。对于离开父母没多久的小光绪而言,见到如此伟岸且慈祥的师傅,难免会产生一种类似于对父亲的依恋。
因此,刚入学的光绪有时会在翁师傅身上寻求安全感。据《崇陵传信录》记载,光绪小时候很害怕打雷,每逢上课雷击之时,就会像小猫咪一样躲入翁同龢怀中,玩弄他的胡须。
但对翁同龢而言,此时做光绪的老师,压力山大。在日记中,翁同龢表示,当时接到慈禧太后懿旨时的心情是,“闻命感涕,不觉失声”。
按理说,“人臣高贵,无如帝师”,能被委托如此重任,换做旁的大臣早就跪地高呼皇恩浩荡了,可翁同龢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先帝同治的学业启蒙也是他教的。那时尚在幼年的同治帝出阁授读于弘德殿,为人聪明好学。在教授学业时,翁同龢倾注了全部心血,旨在教出万人敬仰的圣君。然而他这个学生,在正途上“大业未成”,反因不成器早夭而闻名史册。
▲同治皇帝载淳,来源:网络。
翁同龢不清楚,尚在冲龄的光绪未来会不会也如同治那般不服管教,带领大清朝步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在思索良久后,翁同龢给慈禧太后上了道折子,声称“自问己难称职,若复腼颜就列,必至有负圣恩”,请求慈禧太后收回成命,另请高明。
对于这位年仅26岁就考中大清状元的两朝股肱,慈禧太后相当清楚,翁同龢绝对胜任帝师职务。所以,翁同龢的请辞奏疏刚一递上去,慈禧就批示道:“凛遵前旨,毋许固辞。”并指定光绪帝的所有授业课程,只由翁同龢一人来完成。
此后,除非光绪生病请假,翁同龢一般都早出晚归,四季如常,风雨无阻。
翁同龢对光绪的教育并不止于四书五经。在书本之外,他尤为看重帝德教育。在给光绪启蒙的第一天,翁同龢就郑重地告知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针对光绪一路成长可能遭遇到的问题,翁同龢早早准备了预案。当时,根据清朝传统,八旗子弟在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受骑射洗礼。对此,翁同龢特地向两宫太后反馈自己的意见,要求两宫太后看在帝王基础教育的份上,对光绪帝骑射方面的要求稍缓,一切以治国读书、保卫圣躬为主。
▲骑在马背上的满族小孩子,来源:网络。
多数时候,翁同龢成了小皇帝温暖的依靠。史书记载,光绪三年(1877年)某日,慈禧太后降下懿旨,要求光绪帝必须完成当天学业功课后才能回宫,否则就在课堂上传膳,吃完继续读书。太监传完圣旨,就冷漠地走了。此时,光绪的神情颇为紧张,手心冒汗,厌学情绪陡然上涨。见状,翁同龢赶紧安慰小皇帝:“唐诗、讲书两项皆可伸缩,不必定在书房用膳。”
在翁同龢的理念中,罚读、罚坐并非教育良方,应以正面鼓励、表扬为主的方式,来激发皇帝的自信心。为使皇帝的教育不至于脱离现实,他还时常将当时发生的国家大事引入课堂中,训练光绪处理政事的能力。
种种体贴关怀,给了孤独的小皇帝最大的安全感。小皇帝对翁师傅的敬重之情也与日俱增。《崇陵传信录》称,“常熟(翁同龢)在书房二十五年,最为上(光绪皇帝)所亲”。
谁能想到,光绪帝与翁同龢之间浓厚的师生情谊,才是翁师傅后半生的悲剧根源。
就在光绪帝与翁师傅感情日深之时,华夏大地却遭遇前所未有的劫难。进入19世纪后半叶,清政府在欧美国家的坚船利炮持续打压下,屡战屡败,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到了光绪年间,大清王朝国力更加衰微。各国列强虎视眈眈,瓜分中国领土的外国侵略者团队不断扩大。除英、法两个老牌的欧洲列强外,从鸦片战争到光绪年间,大清国战争赔款名单上多了美、俄、德、意、葡等国。就连原先在亚洲东边,与清廷一样抱有闭关锁国思想的日本,也通过明治维新,确立“大陆政策”,准备到中国分一杯羹。
当时,来自中亚的侵略者阿古柏在沙俄的撑腰下,悍然发动了侵略新疆的战争,占领了包括乌鲁木齐在内的新疆南部地区。沙俄趁火打劫,以“安定边境秩序”为由,从西伯利亚地区发兵南下,公然进犯新疆伊犁地区,并扬言:“清朝无力管辖伊犁,可暂由沙俄先行管理,待清廷有能力了,我国再退还不迟。”
所幸,在清朝官员中,还有像左宗棠这样的国之柱石。
▲左宗棠画像,来源:网络。
光绪元年(1875年),清廷着左宗棠钦差督办新疆事务,负责收复失土。在“剿抚兼施”的策略下,左宗棠率领的清军进入新疆后,很快打跑了阿古柏一伙,成功收复乌鲁木齐及新疆南部等地。
然而,左宗棠战胜后,沙俄却赖死不走。
清廷只能派出使臣崇厚前往谈判协调。结果在沙俄的威逼利诱下,崇厚阳奉阴违,只按要求收回了伊犁地区的主权,而将原来由左宗棠等爱国将领拼死收复回来的新疆领土让出,并签订了中俄《伊犁条约》。
事后,清廷震怒。朝野上下也就要不要继续收复新疆伊犁展开激烈讨论。
当时身兼工部尚书的翁同龢虽痛心疾首,却也审时度势,向慈禧太后提出“和局不可破,战备不可缓”的解决策略,声称必要时可“缓索伊犁,保全大局”,并坚决拒绝执行崇厚签订的条约,建议朝廷委派曾国藩之子曾纪泽为驻俄公使,前往俄国圣彼得堡,重启和谈。
在翁同龢的思想中,暂缓收复伊犁并非放弃收复,而是根据清廷落后的军备现状,提出务实建议。如果因“强索”伊犁,导致沙俄再起兵戈,即使有左宗棠的西路军应战,对于落魄腐朽的清廷无疑又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最终,朝廷采纳了翁同龢的意见,派遣曾纪泽出使沙俄负责谈判事宜。尽管过程曲折,但在曾纪泽的力争下,清政府还是保住了新疆大部分领土及通商权,令各国列强不敢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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