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到家乡的云南人都怎么样了?(上)


云南人爱家乡,不论走到哪儿还是觉得家乡最美,走出去,也会想方设法回到家乡。这次的故事里,有四位云南人,有痴迷高山植物的网络科普视频作者、可持续旅游社会行动者、傣陶技艺大学教授、野生动植物自然纪录片制片人,虽然目前身居城市,但对家乡和自然一直保持着深沉的爱。

他们沿澜沧江顺流而下,用镜头记录下自己眼中的“野生野长”,从本地人的角度,分享自己对生物多样性的思考,为我们展示和记录更隐秘的“家乡美”,共同探寻生态系统与人之间的关联。我们将分为上、下两篇,为你讲述他们与云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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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高岭之花”

今年 5 月,应绿色和平和中国国际民间组织促进合作会之邀,我从澜沧江在云南最北端的梅里雪山顺江而下,经碧罗雪山秘境南极洛,再到维西攀天阁,短短 200 多公里,探访了澜沧江海拔高差最大,地形最独特,生物多样性、人文多样性极为丰富的一段路程。以另一种视角去看滇西北这片土地时,自然万物勃发的生命力让我感到非常自豪。

-从卡瓦格博到干热河谷-

5月是高原花季的开始,从丽江出发到香格里拉,行经小中甸,腋花杜鹃已蔚然开成一片粉色花海。此行的第一站是梅里雪山的澜沧江河谷,“打卡”澜沧江在云南最北端的一个起始点。

澜沧江上游,德钦方向的干热河谷。

云南的最高峰、藏区八大神山之首的卡瓦格博隐在云端,并没有那么容易见其全貌,变幻莫测的云间偶尔洒下几尺阳光,照耀得明永冰川闪闪发光。冰川、高山原始森林、干热河谷,形成了一个直观的垂直生态系统,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延续着中国最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

从冰缘带的流石滩、高山草甸,到针叶林、阔叶林再到焚风吹拂的干热河谷灌丛带,冰川融水穿过森林冲刷进澜沧江大峡谷,呈现出由北寒带到热带的植物分布带谱。绿绒蒿、雪兔子、塔黄在流石滩盛开,报春、杜鹃、蔷薇遍布,云杉、冷杉、高山松、红豆杉、高山栎形成层层叠叠的森林和色彩,这里绝大多数区域都人迹罕至,未经探索,没有人能准确说出这里到底有多少种植物。

这里也是动物的乐园,滇金丝猴、云豹等在这里过着不被打扰的生活。从 4000 米海拔一直到河谷,村落点缀其间,人们逐水而居。

在明永冰川对面海拔 3500 米的观景台,我望向眼前庄严的雪峰,云雾笼罩着森林,看似荒凉的干热河谷点缀着翡翠般的村落。南北走向的梅里雪山如屏障,澜沧江大峡谷割开大地,初融的雪水和雨水裹挟的泥沙奔流,一路向南。

-发现翡翠龙蜥-

从德钦顺河谷而下,路边就是澜沧江狭窄的低海拔干热河谷,看似荒凉孤寂。停车休息时,路边的乱石滩石头上有个昂首晒太阳的小家伙,它有着特别的翠绿体色:是翡翠龙蜥!这种小型蜥蜴是 2015 年发现的新物种,仅分布于德钦县尼农至维西县北部、澜沧江海拔 3000 米以下的干热河谷。

澜沧江上游,栖息地被高速公路贯穿的翡翠龙蜥。

我把镜头对准了这个美丽的小家伙,阳光正好,翡翠龙蜥伸展着绿色的身体,在石滩上、灌丛旁吸取热量,或灵活地在石缝间穿梭……

由于做高山植物科普短视频,我常在高海拔山地转悠,听说澜沧江边碧罗雪山有一个鲜为人知的高山植物天堂名叫南极洛,心向往之很久,也是我此行最期待的一个目的地。

一夜听着澜沧江岸的布谷鸟鸣入睡,醒来时太阳还未升起,但看不到一朵阴云。顺山路而上到南极洛保护站,海拔逐渐升高,天空碧蓝如洗,数十米高的杉树在山谷中遗世独立。

翻过南极洛垭口可见一湾杜鹃林间的湖泊。

翻过南极洛垭口,如蓝宝石般镶嵌在杜鹃林间的湖泊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南极洛最为独特的景致——平均海拔 4000 米的高山湖泊群落。

整个南极洛是一个非常完整的高原湖泊生态系统,寒带高山、原始森林、湿地、高原湖泊、高山杜鹃林、苔原植物、流石滩……丰富多样的地形地貌造就了丰富的生物多样性。我仔细地在白雪中寻找着,一点儿明快的红色高高地闪耀在山崖上,是紫背杜鹃。一行人继续在雪中翻滚前行,又发现在积雪刚刚融化的岩石上开放着星星点点的粉红色,这是仅生长于海拔 3900 米以上的高海拔区域的喜马拉雅岩梅,旁边还有雪山小报春的粉红色点缀在初融的白雪上。

尽管大雪覆盖了绝大多数植被,在少数露出地表的地方,高原花朵顶着严寒开放了。在人类极难到达的地方,严苛的自然环境并不意味着毫无生机,植物在这里自由生长,是真正的“高岭之花”。

在刚刚消融的雪地中盛开的高原报春花。

-从卡瓦格博到干热河谷-

对于从事野生高山植物科普的我来说,维西县攀天阁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目的地,我要去寻访这里独特的老黑谷。

攀天阁海拔 2600 米,稻米喜温喜水,在如此高寒的地区怎么可能出产稻米?攀天阁是全世界出产水稻海拔最高的地区之一,被誉为“世界水稻屋脊”,是个多民族聚居区,人们来到崇山峻岭中极为珍贵的这片平坝子,就此住下来。

普米族的阿四妹一家以种老黑谷为生,到达攀天阁时,阿四妹早早地就在村口等我们了。阿四妹笑着对我说:“老黑谷可是我们的命啊!”回到阿四妹家,家人已经煮好了一锣锅热腾腾的老黑谷,一颗颗带着淡红色的米,细看还有黑色稻壳的印记。围着暖暖的藏炉,吃着热腾腾的米饭和老腊肉,小酌一杯用老黑谷酿的酒,听乡亲们聊着种子的故事。围炉夜话间,外面响起了雨声,阿四妹高兴得直拍手:“终于下雨了,明天可以插秧了!”

第二天,水田里一片忙碌。男人用钉钯翻整着水田,女人弓着腰,把秧盘里的秧苗整齐地插入田中。阿四妹指着田边开放的粉红香水月季(原生种)说:“花开了,摘一朵把它藏在分开的秧盘里,谁发现这花,谁家一年都有好运气。”说着,阿四妹走进水田,一边插秧一边唱起了普米族的插秧歌。

普米族的妇女们在插秧时会唱起插秧歌。

我被这里人与自然如此亲密的关系感动了,人们朴实地在自然中劳作,感恩着每一分馈赠。

从秧田回来,阿四妹 5 岁的孙女小凡正拿着一根竹竿,像指挥家似的驱赶着一群鹅。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的“野孩子”,农田就是童年的游乐场。那时我的父母在雪山脚下的村子里经营小酿酒坊,酿酒用的粮食都是村里产的玉米、小麦和大麦,收了粮,酿了酒,再用酒糟养着家里的鸡鸭鹅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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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涧,自然观察者的手记

我出生和成长都在大理,是个名正言顺的云南人。在苍山洱海之间,与自然的接触是一件无需刻意营造的事,反倒是读书和工作的经历才让我有机会拉开距离审视这片土地。这次围绕着澜沧江的漕涧之旅,便掺杂着这种回望的心情。

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有一种场景——那是跋涉在高海拔森林里时,日光被巨大的云杉树冠筛落成一丝丝、一缝缝的斑点,闪烁在同样枝桠高大的杜鹃树上。在这里的场景里,永远少不了稀薄的空气、清冽的疾风,耀眼的眩光,还有雪山在绵延。这次旅行,对我来说更像是去见一位神交已久却从未谋面的朋友,有一种踏实的期待。

-漕涧林场,旧识和新知-

漕涧是大理州境内夹在怒江与澜沧江中间地带的一个乡镇,距离大理约 3 小时车程,却是我第一次到达。此行一个重要目的地是漕涧林场,按照计划,我可以在林场辖区里见到种类丰富的杜鹃。

漕涧林场播种的极度濒危物种红萼杜鹃的标签。

林场办公大院偏居漕涧镇郊外,一大早林场的朋友知道我为观花而来,便说一定要带我去看林场的苗圃。苗圃是植物的幼儿园,对于植物爱好者来说,是充满惊喜的环节。100 年前,喜马拉雅大走廊的高山杜鹃被植物猎人带回欧洲,世界园艺格局就此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育种家的努力下,杜鹃这种来自遥远高山的绚丽花朵,极大程度上装点了世界各地的花园。

而在当代,原生地、原生种保育的重要性也渐渐被认知,高山杜鹃超高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价值要远在其审美价值之上。虽然红萼杜鹃的人工繁育成果仍不确定,但生态保护的每一个成果都需要保育工作者长期坚忍的付出。

-志奔山,雨林和雪山植物并肩-

在漕涧林场辖区内,志奔山的森林是最有代表性的。在澜沧江中上游的山谷地带,当气流被高大的山体抬升冷却,水分逐渐凝结变成云雾,滋养出了一片在枝干上挂满了附生植物的常绿阔叶林。汽车沿着回环往复的山路往上开,森林的丰盈就依次显现出来。

与美被杜鹃共同生长的象南星。

在这片错落的密林之间,绵毛房杜鹃是这个季节绝对的主角。正值盛花期的它不计成本地抛出耀眼的花团,招摇地倚在路边山坡上。

沿路再往志奔山上开,汽车所能到达的最高处是高山草甸。群山环抱的山坳处有一片平坦的湿地,这里是水草丰美的夏季牧场,马群和羊群走走停停,相比起来,云朵还要走得更快些。

澜沧江在云龙县境内,自北向南切割出深深的峡谷,谷底是宽阔的江面。雨季未至,江水有一抹蓝绿调的底色。午后的河谷扬起风来,这股风的动力来自地表空气被加热后的升腾,热气在倒三角形的峡谷中翻涌,搅起一大阵涡流,此刻猛禽就乘着这股劲风在山谷高处滑翔,好长时间也不扇动翅膀 ;谷底水流声也被风带来和吹走,忽远忽近。

云龙县境内的澜沧江河谷。

-云龙天池,星空和小精灵-

云龙天池在云龙县城往西 20 多里的山上,安顿好行李,我迫不及待地拿起手电,想到湖边碰碰运气,有水的地方,夜晚一定会邂逅小动物。但是走到开阔之处,我的注意力就被铺天盖地的星空吸引去了。天池之上,是干净完整的满天星辰。在我离开家乡的日子里,很难有机会目睹没有橘色边缘的星空。

高原湖泊的气质神秘内敛,我猜这种氛围大概来自山中云雾缭绕,湖面常被水汽遮蔽而难得一窥全貌。

不过这天早晨,是旱季日常一天的开始,“好久没有下雨了,不如带你走一趟我们日常进山的路吧,花虽然不多,但有趣的东西也不少。”我们进行了一场短途的丛林自然观察。这片林子里有云南松、铁杉、青冈、栎树,还有藤蔓和松萝,地面积满了厚厚的落叶,这种植被类型我很熟悉。行至一半,眼前闪过一团白色, 窣窣往高处密林间钻去,当地老乡告诉我,那一只白鹇。白鹇是一种体形和鸡差不多的鸟,背部有洁白的羽毛。我没看清这只白鹇的面目,但在灌木丛中找到了从它黑白相间条纹的翅膀上掉落的羽毛。

惊喜还未退去,当地老乡又发现了在枯叶里散落的豪猪刺,“前几天黄喉貂在这里干掉了一只豪猪。”近距离端详豪猪刺,长度和牙签差不多,两头锋利,纵向中通,一面黑一面白。这短短一程山路下来,我好像参观了森林的一个切片,一口气把鸟兽虫蛇都集齐了。

李茜在云龙天池捡到的被黄喉貂捕猎的白鹇羽毛以及豪猪掉落的刺。

-大浪坝,大自然的动态疗愈-

在天池往西走的高山草甸中,有一处近几年渐渐被游人所熟悉的地方,叫作大浪坝。这里能看到一片外观近乎完美的云南松林,高达数十米的云南松笔直地指向天空。一些科学家认为,澜沧江中游的云南松林多是原生物种次生发展出来的。云南松本是最原始的半湿润常绿阔叶林中的树种,在原始森林受到干扰后才以极强的耐性和适应力迅速获得优势地位,形成了单纯的云南松林。大浪坝所处之处正是三江并流的横断山腹地,这里的地质运动活跃,地貌和生态系统相比于地质稳定的区域都有更多可能性。

人类常常从大自然中获得启示,高山和峡谷更是让人浮想联翩,在目力所及的澜沧江下游方向,我不禁开始想象一条河如何成为土地脉络的意象,像拥有生命、拥有灵魂一般奔腾。

编辑|长人

图|严荼、李茜、艾几、邱以胜、李玮、D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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