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装设计师开始从自然里撷取灵感
“我们生活在一个矛盾的世界,” 佛罗伦萨柏丽慕达时装学院 (Polimoda) 的校长 Danilo Venturi 曾这样评论,“我们运用科技去生产回归自然的产品,并称之为可持续性......如果时尚映射着这个社会,那么这也反映在我们的服装和配饰上。”如今,时尚不止反映独特的美学设计,并将“自然材料”转化为“人工美学产品”。在循环时尚中,它们来源自然,也归于自然。
例如,菌类是一种令人神往的植物,当被人类视作“自然”时,它是可食可感的材料;当菌丝体(Mycelium)被用于生产时,其类似动物皮革的触感、强大的粘合性、低消耗生产过程与可降解特性,让其成为当下推崇环保理念的时装行业的理想材料。2018年,美国生物技术公司 Bolt Threads 研发出 Mylo™ 菌丝皮革,并陆续与Hermès、Stella McCartney, Adidas, Lululemon, Kering 开展时装和艺术的合作,将“纯素皮革”进一步推向市场风口。
与此同时,历经多年不懈的技术研发,有“生物钢”美誉的蜘蛛丝也被成功仿制,获得行业的青睐。Bolt Threads 与日本新材料公司 Spiber 先后推出蜘蛛丝蛋白合成材料。在日本高定时装设计师 Yuima Nakazato 发布的 2021-22 秋冬高定系列中,Spiber的独家材料 Brewed Protein™ 与京都传统纺织布艺西神织相结合,被制成闪烁着细密声波线条的服装,在密集的techno节奏里奉献了一片过目不忘的金属蓝。Yuima Nakazato 的时装设计淋漓尽致地描绘了一个科技与自然融合的“超自然”未来。
“生物学是时尚界的未来。“这一切恰如曾率先发原料取自海藻的环保纤维材料的生物科技材料公司 AlgiKnit 所言。然而,在设计师品牌带来的美好图景背后,新型生物材料的商业化量产自始至终都是整个大行业的难题。所幸,随着科技在当代生活中的无缝渗透,时装产业也纷沓而至与科技合作。如果说21世纪的时尚标签是“赛博格”、“人工智能”,那么通过合成生物技术、3D数字制造、材料工程来再创可持续材料将毫无疑问地成为未来时装行业的“超自然”创新趋势。
时装设计师不仅只是将自然视作无穷无尽的灵感来源,更能通过设计手段诠释并转述自然创造的灵性,致敬自然的奇特之处和惊人能量。在这些时装设计师的创作中,精湛的时装工艺背后隐藏着出奇的有机制造过程:直接引用生物形态作为时装作品中的装饰形式;依托生物科技进行材料创新;在数字技术的加持下实现更拟生甚至超自然的仿生时装创作。服装的结构、美观性和功能借鉴自然万物的动态生长形式,甚至模糊了自然、人造世界与乌托邦想象之间的界限。
自然界的生物形态作为装饰形式出现在时装设计作品中的表现层见迭出。
19 世纪末“新艺术运动” (Art Nouveau) 以及“艺术与工艺运动” (Arts Crafts) 时期,以自然之物为灵感的有机形式开始在设计中开始被广泛应用,涵盖自然元素的饰面开始出现在日常设计对象中。运动先驱 William Morris 的深远影响力辐射到现代设计的各个领域,“天才” 时装设计师 Alexander McQueen 就是他的忠实崇拜者。
对大自然与自然元素的引用是 Alexander McQueen 的创作手法中最常见的特征之一,他将自然元素与人工制造结合,进而在时装系列中创造出形态更为奇特怪异的“生物体”。对植物学和动物学的研究,以及对野生自然环境的迷恋让他的作品拥有具有原始感的狂野,通过特定的材料实现服装面料肌理对动物外形形态的模仿,其中向爬行动物的鳞片、鸟类羽毛和拥有多样形态和变形能力的海洋生物与深海生态规律的灵感借鉴铸造了无数充满震撼力的经典作品。他创作的最后一个系列Plato's Atlantis 就想象了人类如何通过回归两栖动物的状态来适应未来的水下世界。
而在老牌时装屋中,Gucci 与自然的联结最具代表性,且最为缤纷浪漫。Alessandro Michele 将繁复自然世界中的动物、花草藤蔓等自然符号烙印在了品牌风格中,自他担任创意总监以来,Gucci 构建出了一个欣欣向荣的自然王国。Dionysus 酒神系列中的动物图腾已成为品牌典藏级的设计符号;艺术家 Ken Scott 笔下的花卉植物作为图案纹样以浓烈斑斓的形式“奢侈”地铺满了整件产品。
充分运用大自然原始素材的独立时装设计师也不在少数,FENG CHEN WANG 的竹筒包已成为设计师的标志性作品,在受镂空竹编工艺启发创作的 2020 春夏系列中,编结结构甚至就是构成整件服装作品的主体。热爱植物的设计师 QIU HAO 则是取形于自然,他在2022春夏系列中创作了以龟背竹为灵感的手袋。
后石油时代的时装设计避不开新材料研发。生物设计的兴起使应用生物技术成为时装产业受馈于自然并致敬自然的新路径,依托生物设计,设计师将有机过程和生物材料整合到时装设计中。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 Carole Collet 于 2019 年创办了世界首个生物设计专业,学院内由她负责的生命系统实验室(Living Systems Lab)通过手工制造、人工制造和“生长制造”这三个领域,并参考自然世界中生物生长的节奏来探索未来制造的可能方向。在项目 “Botanical Fur” 中,通过对毛皮类植物系统的形态与可塑性研究,设计师试图从植物世界的毛发生长机制中寻找可为时装纺织借鉴的规律。设计师将传统的纺织手工工艺与植物组织培养结合,以仙人掌科植物毛发为例,对其采用包括打结、簇绒和刺绣在内的传统纺织技术。
在另一个项目 “Biolace” 中,设计师通过合成生物技术改写植物基因,使其不仅能开花结果,而且还能生成织物,如可以在根部长出可降解的生物蕾丝花边。
在生物、气候、纺织、艺术等多学科的交叉处,像自然借鉴设计方法或许主导着未来时装设计的发展方向。如今,除了有 Bolt Threads、AlgiKnit 、Orange Fiber 这样专门从事生物材料研发的科技材料公司为时装品牌提供如菌丝皮革、菠萝叶纤维皮革、生物高性能丝绸、橙子纤维绸缎等优质生物材料,不少时装设计师(或称他们为多学科设计师)就已经拥有驾驭多学科的全局思维。
在“生长制造”这一概念基础上,曾入围 2020 LVMH Prize 的时装设计师 Piero D’Angelo 实践了一种新的想法——“种植时装”。他在项目 “Wetware Couture” 中研究了简单生物生命形式如黏菌在算法和可穿戴应用中的潜在用途和实现方式,即通过黏菌的细胞搏动创造一种控制机制。他进而在项目 “Bioscent” 中通过单细胞生物与香料的相互作用实现了定制印花服装。以细菌,酵母和真菌为食的黏菌会对特定食物以及芳香化合物产生吸引和排斥反应时,遵循这些一般规则,设计师可以将黏菌的生长控制为预先设计好的图案或印花。
相比时装设计师,更希望被看作是创意科技设计师的 Scarlett Yang 因为一件形似玻璃却可溶于水中的服装被许多人熟知。这件衣服是应用海藻提取物与丝绸桑蚕蛋白结合材料设计而成,在水中可达成完全的生物降解。藻类是生长速度最快、可再生能力最强的生物之一,因此它也是最易在生物时装设计中得到完全开发的材料之一。
同样将海藻提取物作为编制原材料的还有设计师 Wanbing Huang。她从生物基质着手,创造了一款海藻酸钠面料和一款海藻酸钠纱线,纱线可被编织为仿蕾丝的立体造型,打造出如 3D 打印雕塑一般的礼服。多学科设计师 Roya Aghighi 则是将莱茵衣藻(一种单细胞绿藻)与纳米聚合物一起纺丝制造出一种类似亚麻的轻型机织生态纺织品,但与前两者不一样的是,这件衣服还能够像植物一样进行光合作用。
针织时装设计师 Olivia Rubens 也打造了这样的如生物有机体一般的服装。在他与伦敦买手店 Machine-A 合作的 Photosynthesize 系列中,服装面料表面覆盖有设计师与 Post Carbon Lab 一同研发的光合作用涂层,每一件衣服不仅可以像植物一样生活和呼吸,并需要间接的阳光和定期的水雾来保持其功能。这一设计所基于的原材料不是藻类,而是微生物细菌。
时装设计绕不开自然,而时装设计又向来有道不尽的关于未来幻想的故事。如果说 Alexander McQueen 的仿生时装早已登峰造极,那么在当下数字技术工具更普及的环境下,时装设计师更多会选择使用数字科技如 3D 打印技术结合仿生设计来构思设计对象。他们所创造的基于模拟自然界有机生长形式的时装作品,融合了自然与仍触手不及的未来。
对这一方法驾轻就熟的当属领军人物 Iris van Herpen,作为首位涉足 3D 打印的时装设计师,她的技艺塑造出了人工与自然融合背后的共生力量。看得见的水流、植物筋络与看不见的声波、电磁波......自然万象都能在她的时装工艺手法与 3D 打印技术加持下呈现引人入胜的流动感。
Iris van Herpen 在 2013 春夏高定系列中就曾与跨学科设计师 Neri Oxman 合作。生物学家 Merlin Sheldrake 在其著作 Entangled Life 中所讲述的真菌物种在地球维持生存的方式是她创作 2021 春夏高定系列的灵感来源。植物和真菌在泥土下组成的菌根网络——木维网启发了她对褶皱的处理方式,材料的编织方式犹如菌根花边部分的菌丝体分支蔓延的交错纹路。
摒弃剪刀和针线,受仿生学启发而开发的切割技术,使二维元素形式呈现三维形状。荷兰时装设计师 Jef Montes 受松果的自然生长过程启发,使面料呈现独特的褶皱效果,模仿植物的线条和自然界的变形能力。新生代鞋履设计师 Safa Sahin 则是应用 3D 打印创作了龙形鞋和龙卷风鞋,以自然为灵感的轮廓设计使他的作品兼具雕塑感和令人惊叹的原生感。除 3D 打印技术外,时装设计师 Stefanie Nieuwenhuyse 擅于应用根据数据模拟技术的高精度激光切割技术,受爬行动物的皮肤肌理启发制作的织物呈现碎形菱片状,再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从当下的流行趋势看,虚拟时装形式下的仿生时装让人无法忽视。若想要创造出打破现实规则和自然法则的时装,这在数字时空更易实现。羽翼、尾巴、鳞片、触角、光电在没有任何物理条件限制下自由“生长”在你的着装中。第一个在伦敦时装周推出虚拟时装的公司 Auroboros 甚至定义了一个新的虚拟时装类别“NatureTech(自然科技)”。Auroboros 希望用虚拟技术来保护自然,很多人买很多衣服只为在社交媒体上展示一次,那么为何不买一件更富想象力的数码时装,而不再无止境消费那些不环保的产品。虚拟技术或将成为时装创作与自然之间生生不息对话的新纽带,并为时装创作从致敬自然到回馈自然找到一种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