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石樵先生讲《楚辞》(五)
在文学史上往往屈宋并称。从今天的观点看,宋玉的成就虽然远不如屈原,但仍不失为大家。但宋玉的生平事迹,历史上却记载得很少。最可征信的是《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又《汉书·艺文志》说宋玉是“楚人,与唐勒并时,在屈原后也”。和《史记》所记相同。刘向《新序》说他“事楚襄王而不见察,意气不得,形于颜色”。王逸《楚辞章句》说:“《九辩》者,楚大夫宋玉之所作也。”可见宋玉的时代稍后于屈原。在楚襄王朝做过小官,意气不自得,被贬去职。据游国恩先生在《楚辞概论》中考证,他“至楚幽王时,年逾六十;因秋感触,追忆往事,作《九辩》以寄意”。
宋玉的作品,《汉书·艺文志》著录为十六篇,现在保存的只有《九辩》、《招魂》(见《楚辞章句》),《风赋》、《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见《文选》),《笛赋》、《大言赋》、《小言赋》、《讽赋》、《钓赋》、《舞赋》(见《古文苑》)十二篇。这十二篇中《招魂》本是屈原所作,《风赋》以下诸篇都不同程度有伪托的嫌疑,可确定为他的作品的只有《九辩》一篇。(明焦纮、清吴汝纶曾认为是屈原所作,但理由不充分。)
什么叫“辩”呢?王逸《楚辞章句》说:“辩者,变也。”《周礼·大司乐》郑注:“变,犹更也,乐成则更奏也。”所以“变”或“辩”,犹如唐宋乐曲之所谓“遍”。王夫之《楚辞通释》说:“辩,犹遍也,一阕谓之一遍。”遍应是乐曲的组成部分。
《九辩》的内容,王逸认为是“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纯属揣测之辞。宋玉和屈原并非师生关系,绝无哀悼他的老师之意。《九辩》中的悯惜之情,都是宋玉自悯,是宋玉借古乐为题以抒写自己的感慨和愁思,和屈原的《离骚》相似,是自叙传性的长篇抒情诗。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慄兮若在远行[1];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泬寥兮天高而气清[2];
憯悽增欷兮薄寒之中人[4];怆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5];
坎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6];
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7];惆怅兮而私自怜。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
雁廱廱而南游兮[9],鹍鸡啁哳而悲鸣[10]。
独申旦而不寐兮[11],哀蟋蟀之宵征。
时亹亹而过中兮[12],蹇淹留而无成[13]。
悲忧穷戚兮独处廓[1],有美一人兮心不绎[2];
去乡离家兮徕远客[3],超逍遥兮今焉薄[4]?
专思君兮不可化[5],君不知兮可奈何!
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6]。
愿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
车既驾兮朅而归[7],不得见兮心伤悲;
倚结
忼慨绝兮不得[10],中瞀乱兮迷惑[11]。
私自怜兮何极[12]?心怦怦兮谅直[13]。
《吊屈原》是西汉贾谊所作。贾谊赋今天保存的有《惜誓》(见《楚辞章句》)、《吊屈原》、《赋》(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旱云赋》(见《古文苑》)、《簴赋》(不全,见《艺文类聚》四十四)。其中最好的是《吊屈原》,但不知为什么王逸《楚辞章句》中未收,到朱熹《楚辞集注》才把它增补进去。
贾谊一生的遭际和屈原很相似。十八岁便以能诵《诗》属文闻名于洛阳。后被文帝召为博士,一年之中超迁至太中大夫。他请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等。文帝又想让他做公卿,遭到臣僚们的谗害和反对。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说:“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適(同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贾谊和屈原的命运是相同的,而且又谪居屈原自沉之乡,他在思想感情上和屈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所以,他刚渡湘水,便为文吊屈原。这表现了他对屈原的深切的追念和哀悼,也抒发了对自己遭遇的不平和愤慨。在他身上,我们看到屈原精神的巨大影响。
恭承嘉惠兮[1],竢罪长沙[2]。
仄闻屈原兮[3],自湛汨罗[4]。
造托湘流兮[5],敬吊先生。
遭世罔极兮[6],乃陨厥身[7]。
乌虖哀哉兮[8],逢时不祥!
鸾凤伏窜兮[9],鸱鸮翱翔[10]。
阘茸尊显兮[11],谗谀得志;
贤圣逆曳兮[12],方正倒植[13]。
谓随夷溷兮[14],谓跖
莫邪为钝兮[16],铅刀为铦[17]。
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18],斡弃周鼎宝康瓠兮[19]。
腾驾罢牛骖蹇驴兮[20],骥垂两耳服盐车兮[21]。
章父荐屦渐不可久兮[22],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23]!
谇曰[1]:已矣,国其莫吾知兮,子独壹郁其谁语[2]?
凤缥缥其高逝兮[3],夫固自引而远去[4]。
袭九渊之神龙兮[5],渊潜以自珍[6]。
偭蟂獭以隐处兮[7],夫岂从蝦与蛭螾[8]?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9],远浊世而自臧[10]。
使麒麟可系而羁兮[11],岂云异夫犬羊!
历九州而相其君兮[14],何必怀此都也[15]?
凤皇翔于千仞兮[16],览德辉而下之[17];
见细德之险微兮[18],遥增击而去之[19]。
彼寻常之渎兮[20],岂容吞舟之鱼[21]!
横江湖之鲸兮[22],固将制于蝼螘[23]。
聂石樵先生讲《楚辞》(一)
聂石樵先生讲《楚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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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石樵先生讲《楚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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