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这所教会大学的那些个第一

医牙学院（前排大楼，约1947年摄）

作者家澄

曾在1919年担任过教会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院长的加拿大人W.R.莫尔思(W.R.Morse)在他的《紫色云雾中的华西》一书中写到：“首届毕业生带给我们非常大的满足感。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到这种骄傲和喜悦。这种感觉就像母亲注视着她的头胎初生子。”

华西协合大学首届毕业生有多种形式：文科首届、医科首届、牙科首届、药学首届、本校博士授予权首届等等。这里主要集萃了医学相关的几个“首届”毕业学生的生平。

华西协合大学由美加等五国的教会在1910年正式开办，作为国外初开的文科第一班只在附属华西协合中学的100名学生中择优录取了11名学生。经过三年预科和三年正科的严格学习，由于身体病弱、品德欠佳、学习落后等原因而退学了9人。在1915年只有两人毕业。在1914年大学新增开设的医科，首次招收9人入学，到1920年毕业时，也只有刘月亭、李义铭、胡承先、颜相和四人获得医学硕士学位（M.B.）。除这四名首届医科毕业生外，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还有几位值得提及的首届毕业生：1921年毕业的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首届牙科毕业生黄天启；1926年毕业的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本校有授予权的首批五位医学博士：费承忠、陈礼辉、袁宗周、罗光壁和杜顺德（在此之前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仅有医学硕士授予权）；1932年毕业的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首位女博士乐以成。这些毕业生中已知的乐以成活的最久最值得，刘月亭死的最惨。

一．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首届四位毕业生

华西协合大学医科首班学生和他们的老师（约1914年，开班）

前排左起：4、颜相和；5、胡承先；6、刘月亭7、李义铭。(左1、2、3人没有毕业、无名）老师后排左起：1、谢道坚(C.W.Service)；2、艾尔文（H.W.Irwin）；3、甘来德(Harry Lee Canright)4、夏时雨(H.J.Openshaw）；5、启尔德(O.L.Kilborn）

李义铭

李义铭(1894—1956）首届医科毕业生之一。四川自流井人。父亲李焕章是一位木匠，是家里8个孩子的排行第三。李家很清贫，李义铭小时常常手提竹篮沿街叫卖麻糖。加拿大传教士清末到荣县传教，兴修教堂。其父到教堂做木匠，教堂建好后李焕章做了替教会采购日常生活物品的管事，并成为教徒。李家的孩子就可以免费到教会学校上学。李义铭只用5年的时间就读完了小学和中学的课程。1914年，教会出资让李义铭到成都华西协合大学读医科，于1920年毕业，成为医学硕士。是四名华西协合大学医科首届毕业生之一。李义铭毕业后先在成都仁济男医院内科当医生，两年后获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博士学位。后被派到重庆宽仁医院当医生。在医院工作的李义铭每月的收入为60个大洋，这在当时是不菲的薪金。但李义铭后来却放弃了这份工作，于1924年他离开医院在重庆小什字街自办诊所。一来想自己行医办实业帮助兄弟姐妹；二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但是按规定，由教会资助的学生毕业后没有为教会服务到5年，就必须偿还教会资助的两千多银元的学习费。李义铭筹措了一大笔款偿还了教会资助的学费。1934年，李义铭被任命为重庆精益中学校长。与加拿大传教士、英文教师文幼章建立了深厚友谊。1935年，李义铭开始在重庆集资仿自己的母校华西协合大学修建医院，1937年建成七层、5000多平方米的义林医院大楼（现重庆中山医院），是为当年重庆三幢最高建筑之一。可大楼建成不久，抗战爆发，医院被征用为立法院。李义铭的外甥女，李义铭的妹妹李舜华的女儿江竹筠（江姐），从小就在义林医院里长大。他保送江竹筠姐弟进了李义铭办的孤儿院附设小学读书。1948年，江竹筠被捕入狱后，李义铭到处托人营救江竹筠，结果非但没有救出外甥女，自己反而被国民党警备司令部抓去坐了几天的牢。后来义林医院规模越办越大，他还兴办了实业、孤儿院和学校，参加了冯玉祥建立的抗战组织“利他社”，成为重庆的负责人之一。后来卫戍司令部进驻义林医院大楼，李义铭也没法在此开医院。一直到抗战胜利后，这幢大楼才退还给医院。1951年，李义铭把医院捐给政府，私立义林医院改名为重庆市第二人民医院，李义铭任副院长。后来李义铭被错误地关进了监狱，后虽平反，但终不得志。1956年李义铭去逝，终年62岁。

胡承先

胡承先的华西协合大学医科毕业证

胡承先（1893-1950）华西协合大学医科首届毕业生之一。四川仁寿人。

胡承先是1914年华西协合大学医科开办时的首批学生和首届毕业生，医学硕士，1920年毕业后被派到自流井仁济医院工作，两年后获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博士学位。他于1928-1930担任自流井仁济医院院长，因工作优异、表现突出而获得美国洛克菲勒奖学金，先后到北京协和医院和齐鲁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后来，他出任四川多处教会医院院长，1945年后自行开业，1950年因食管癌逝世。终年57岁。

颜相和

颜相和（生卒年不详），四川宜宾人。华西首届医科毕业生之一，医学博士。毕业后留在华西仁济男医院任内科医生。1927年离开教会医院，回老家叙州府（宜宾）自开诊所。后默默无闻，不知所终。

刘月亭

刘月亭（1886—1951）首届医科毕业生之一，医学博士。四川荣县附北乡人。出生贫寒，父亲是裁缝。生性耿介孤傲，遇事不逢迎、不苟同。刘月亭幼年只读过几年私塾。先在自流井教会医院学护理。1914年由荣县教会举荐并提供贷学金进入成都华西协合大学学习。1920年毕业，医学硕士。在华西协合大学医科四位首届毕业生中位列第一。他毕业后先在成都四圣祠男医院当医生，两年后获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博士学位。他们毕业的这四人每人每月20鹰洋，免房租；（鹰洋是墨西哥银元的俗称，外国人之间常用；袁大头（大洋）是袁世凯头像壹圆银币的俗称，主币是1元银元，银质占89%。中国人之间常用。两者都是民国初期同时等值流通的银元）第二年25鹰洋，免房租。第三年与其能力挂钩，不设上限。而当时的一般教师的平均工资仅10鹰洋。但这是有前提的，入校时他们与学校签有协议，毕业后要在教会医院服务五年才能离职，如果提前离职要赔偿二千银元的培训费。

刘月亭在成都男医院工作两年后派往荣县仁济医院当外科医生。后成为荣县仁济医院第一个华人院长。1933年，刘月亭因性格倔强，与外籍医生产生矛盾，辞去了待遇丰厚的仁济医院院长的职务，创办了“同济医院”。接着，他又创办了“同济医院高级护士学校”，自任校长兼教师，他还大力提倡新法接生。继后，刘月亭又创建了“荣县戒烟治疗所”，自任所长。荣县同济医院开业后，业务兴旺，病床一度达四十余张，川内其他县市的病人也慕名而来。对于贫困、孤老病人，刘月亭低费或免费治疗。后由于躲避日军轰炸医院搬到城外农村，病人大大减少。加之其他原因，到1950年时仅靠门诊支撑。当荣县仁济医院收归国有，希望他接任院长时，他以“年事已高，难负重托”的托辞拒绝了聘任。他对于解放初期土地改革运动中的过激行为表示不满，在诊病时和茶余饭后发表议论，言辞激愤。被人举报被捕入狱。在狱中待了四个多月。有十多位医生和百多名群众要求对刘月亭宽大处理。1951年4月5日，刘月亭因言获罪。以“参加基督教勾结洋人，壮丁体检时贪污，勾结伪县长，参加反革命活动，造谣破坏”等罪名，在他的家乡未经审判、未通知家人的情况下被处死。时年六十五岁。刘月亭的妻子是小学教师，有二儿一女。长子刘晶义，一九五零年四川大学经济系毕业，后在机关任职。六十年代，被诬陷“搞破坏”，关押了好几个月（后平反）。终其一生，竟无技术职称，无行政职务。女儿刘传义，华西协合大学一九五零年护理专业本科毕业（当时全国只有华西设置有护理本科，解放后即停办），曾仼中华护士学会理事，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内科护士长兼四川医学院附属卫生学校校长。但因其父的拖累不能入党。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尸骨无存，年仅三十九岁。次子刘孑群，随解放军第十五军赴朝作战，参加了上甘岭战役，提升为副排长。但受父亲牵连被处理复员，也因此不能上大学，当管道工人几十年直到退休。

二．华西首批自授学位的博士生

杜顺德

杜顺德（1900—1985）。四川省遂宁人。是华西协合大学本校首批任命的医学博士之一。儿科学专家，华西医科大学儿科创始人。在降低新生儿破伤风病死率方面取得突出成就，是中国蚕豆病的最先发现者和命名人。最早发现四川省存在黑热病。在寄生虫病、传染病及其他儿科疾病方面亦有不少研究成果。杜顺德生于一个贫苦农民家中。他从小学到中学每学期都考第一名，年年获奖学金。他1919年毕业于成都华西协合中学后考入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1926年毕业，首次由华西协合大学本校授予医学博士学位，同时获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医学院医学博士学位。杜顺德1926～1928年任北京协合医院实习医师、神经科助理住院医师及寄生虫学部研究员。1928年任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讲师及附属医院住院总医师。他1933年在上海利士德研究院任寄生虫学部研究员一年。1934年7月任寄生虫学副教授。1937年10月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研究院儿科研究班攻读一年。该研究班共有学员20余人，最后仅6人毕业，杜顺德名列第二。获硕士学位。他的论文题目是One hour two dose blood glucose tolerance test in normal infants and children（正常儿童的一小时二剂葡萄糖耐量试验），当时美国给小儿作糖耐量试验需多次抽血，而且抽血量大，杜顺德将此法改为两次抽血，并用微量法测血糖。1938年～1939年在美国费城儿童医院任住院医师。于1940年8月抗日战争时期返回成都，任华西协合大学内科教授。那时儿科还属于大内科范围，没有单独成科。他研究了国外儿科的发展史，深感儿科已发展成独立的学科，因此，他反复说服大学领导，在华西创建了儿科。1940年任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教授，兼成都实业街传染病院代理院长。1950～1958年任四川医学院儿科教授教研组主任。1950年获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研究院科学博士学位。1974年退休。1985年11月26日因患肺炎病逝于成都，享年85岁。

罗光壁

罗光壁（生卒年不详）四川宜宾人。医学博士，华西协合大学首批任命的医学博士之一。1926年在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到宜宾美国浸礼会医院任医生。后于1938年在国内、外募得捐款在华西医院南边购地10余亩（现在电信南街天使宾馆处），建成了西南第一所结核病专科医院“肺病疗养院”，床位40张，任院长，1952年该院捐给华西大学医学院。

袁宗周（生卒年不详），华西协合大学首批任命的医学博士之一。四川人。医学博士。1926年毕业后到重庆仁济医院工作。

费承忠 （生卒年不详），四川人。华西协合大学首批任命的医学博士之一。1926年毕业后到雅安美国浸礼会医院任主管。

陈礼辉（生卒年不详），四川人。华西协合大学首批任命的医学博士之一。。1926年毕业后到留在华西协合大学任教，后到北京协和医学院进修。

三．华西首个女医学生

乐以成

乐以成（1905-2001）女，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人。华西协合大学第一位女医学生，女博士，妇产科专家，中国妇产科学的先驱者和开拓者，著名医学教育家和妇产科学专家，国家一级教授。

乐家在芦山是个富裕的大家族。乐以成在女孩当中排老二，人称“二姐”。乐以成的二伯乐和济曾随外国传教士去过上海等地，见过世面。1914年乐和济在华西协合大学担任舍监。乐以成就是受乐和济影响和帮助女扮男装进入华西上中学。1924年华西协合大学开先河，首次招收女学生，成为西部第一所男女同校的大学，乐以成那年刚好高中毕业，和另外7个女生一起考入，且只有她一人读医科。这在当时是非常领风气之先的举动。为此华西协合大学为女大学生专门修建了女子学舍，封闭起来不对外开放，甚至有人戏称作“禁宫”。“女生到教室去上课，来去都有一个老妈子（女传教士）送接，避免她们与男生有接触。”。医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大学生吸引力太大，常常有人慕名前来看稀奇，乐以成甚至坐过轿子上下课。”当乐以成后来的丈夫谢锡瑹，1928年转学到华西协合大学时，对乐以成已经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据说仪表堂堂的谢锡瑹当时是众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甚至有姑娘从长沙追他到成都。但谢锡瑹还是被成绩优秀的乐以成吸引，但他连见乐以成一面都很艰难。后来女生进入学校多了，她们慢慢可以自由进出，但男生想见女生，只能在女生院会客室约见。1932年乐以成毕业，获得华西协合大学本校授予的第一个女医学博士学位（1926年以前只有硕士授予权。她也是那一班唯一的女学生），她也同时获得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医学博士学位，毕业后她到惜字宫女医院妇产科工作，随后到北京协和医院进修，师从林巧稚。1939年乐以成先到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女子大学医院任职、次年后赴美国洛杉矶市立医院妇产科、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和英国伦敦大学皇家医学院进修、攻读博士后。1941年回国任华西协合大学医院妇产科主治医生、副教授。1949年又赴英国伦敦皇家医学院进修妇产科。1950年回国后任四川医学院妇产科教授、教研室主任、医学系副主任等。她对外伤性妊娠子宫破裂的治疗研究和内分泌与生育关系的研究有着很深的造诣，并在国内首创经经阴道子宫切除术式和逆行子宫广泛切除术式。在全国妇产科学领域享有崇高威望。在妇产科届有“北有林巧稚，南有乐以成”的说法。曾任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成都市政协副主席等职务。乐以成在学术和工作上争人之先，在生活中也不输人。乐以成和谢锡瑹生育三个子女，都培养成了华西医科大学的学生，像父母一样从医。乐以成从医六十载，于2001年4月去世，终年96岁。

四．华西牙学院首个毕业生

黄天启1937年在多伦多大学牙医学博士毕业照

林则（A.W.Lindsay）博士与他的第一个学生黄天启（约1920年）、

黄天启（1891～1985），华西协合大学牙学院首届毕业生。四川眉山市青神县城厢镇人，牙科专家，被誉为中国第一个牙科医生。黄天启家境清贫，十四岁那年，黄天启随母亲在乐山白塔街教堂帮工。传教士谢道坚见他聪明，让他在教会小学半工半读，1911年他考入成都华西中学，1916年考入华西协合大学医科，1919年加拿大牙科主任林则在华西医科三年级学生中说服了黄天启改读牙科专业。1921年黄天启作为华西协合大学牙学院第一班毕业生（也是唯一学生），留校任教，并兼任成都四圣祠牙症医院副院长。黄天启1926年和1937年两次赴加拿大进修，分别获多伦多大学牙医学理学学士、牙医学博士学位。1928年任华西协合大学牙学院教授，1938年任中央大学医学院牙科主任、教授，1941年任华西、齐鲁联合大学牙症医院院长、教授。黄天启医德高尚，对病人无论贵贱贫富皆一视同仁，常说：“医生是看病，不是看人。”1949年拒绝陈立夫等人劝其去台湾。1953年，邓小平、贺龙等中共领导人曾请黄医治过牙症。“文革”中，黄天启被强加上“反动学术权威”、“里通外国”等罪名，受到迫害，但他仍以医治好病人为乐事。著有《瓷在牙科学上的运用》、《牙齿与健康》、《牙体修复学》等。他先后担任四川省人大代表，省政协常委，第三、四、五届全国政协委员，农工民主党四川省常委，四川省人民医院口腔科主任。1985年10月26日，黄天启病逝于成都，终年94岁。

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维多利亚学院

参考文献：

1、W.R.Morse著，骆西，邓显昭译.《紫色云雾中的华西》.天地出版社.2018年6月，第一版.

2、戚亚男、罗俊荷，华西首届医科毕业生—李义铭.人文川大2017.07。

3、荣县极端年代以言获罪的第一人刘月亭，荣县资讯2019年06月

4、余媛媛，四川大学将首次公开展出90年前的毕业证书.华西都市报.2010年09月10日

5、杜顺德，百度百科。

6、乐以成，百度百科。

7、黄天启，百度百科。

致谢邓长春先生给予本文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