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6年一朝登顶，这位上市公司总裁披挂再上阵
老早在车道上，我就瞧见大楼外那幅《保卫萝卜4》的巨型画作。
几年不见，主角阿波看起来圆润了不少。见面那会儿，它正瞪着大小眼，满脸不自在。
虽然我在关键时刻前去叨扰，但阿波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感到不悦。困扰它的，其实是那两只依偎在它旁边的兔子，其中一只已经亮出雪白的牙齿，嘴边还淌着口水。
你可能听说过，最初设想的主角其实是兔子。后面聊起这事，制作人告诉我：“当时觉得兔子的形象比较好被大众接受。因为想着要保卫兔子，所以画了好多萝卜（塔），结果画着画着，觉得萝卜也挺可爱的。”
“只是因为可爱？”这个理由没能完全说服我。
“也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对方又解释，“彼时‘兔八哥’‘兔斯基’等一众兔子已经先行出道，我们意识到，如果做不出有特色的兔子，不如换条没人走过的路。要有唯一性，这也是做IP的思路。”
遵循同样的思路，他们决定去繁就简，让这一代的敌人看起来也更加具有唯一性。
当然阿波还是主角，也不用担心那两只兔子真的对它怎样。事实上，他们只是在演戏，在《保卫萝卜4》里演一出兔子想要吃萝卜的戏。这一代以“影城”为主题，意味着后续的内容更新有更多可能性。
车子拐了两道弯，驶入地下停车场。初夏的某个下午，借《保卫萝卜4》即将上线的契机，我来到飞鱼位于厦门的新办公楼，准备采访多年未曾在媒体面前发声的飞鱼总裁，同时也是《保卫萝卜》创始人和《保卫萝卜4》制作人的陈剑瑜。
阿波又出现在车库的墙壁上，这次它看起来很开朗，每天都在此用笑容迎接上下班的人。
“厦门这边搬进来没多久，北京更多。”踏出电梯，负责接待的员工解释道。但我觉得已经很多了，阿波的身影无处不在，走廊过道、办公区、会议室、茶水间……你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见到它。
01
沉默这几年
我最终在一间敞亮的会议室里见到了陈剑瑜。他说大家一般叫他小鱼，今天更希望以制作人的身份和我聊。第一眼看上去，他似乎有点疲惫，又不是那种被琐事缠身空耗精力的感觉。
（飞鱼的创始人兼总裁 陈剑瑜）
去年首曝时，这个IP已经沉寂了5年。一时间，无数人高呼“爷青回”，顺带着又把前几作的热度也带了起来。我问他有何感想。
“这几年市场变化很快，好产品越来越多，我们这么多年没发声，一般来说是有可能被用户淡忘的，渠道可能也不再对我们感兴趣，但实际情况还是给到我们很大的信心。”
一番暖场问答后，我转入自己更为感兴趣的话题，过去几年，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其实《保卫萝卜4》是在两年多前立的项，再往前，我们做了一些别的尝试。”原本我以为小鱼的状态会不太乐于分享，没想到他一下子就陷入回忆中去。
《保卫萝卜3》上线后，团队并不是特别满意。他们立马着手开始做一个基于3代的迭代版本，当时的想法是回归经典。
但玩家最后没能玩到这款游戏。“有时候一件事情没做好，你会拼命想要修补它，改完以后你以为得到了新的东西，实际却像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
《保卫萝卜3》给到他们更多思考，游戏不该没有追求和情怀。那个时候也有些发行的朋友劝他们，这游戏上线同样可以赚一波，但他们还是拒绝了。在小鱼看来，自己都不满意，却把产品丢出去，是对用户、对IP不负责任的行为。
产品不发，他们一时也没想好续作该怎么做。碰上瓶颈，加上团队连续做了三代产品，或多或少有些疲惫，小鱼决定让他们休息一下，复盘之前的内容，再重新看看市场的发展变化。
就这样，这个本该更上层楼的IP选择慢下来。他们之后又尝试了其它类型的休闲游戏，有两款完成度比较高，最后同样没有上线。三年多过去，他们做的东西都没能真正打动自己。
如果是工厂生产，小鱼觉得大不了硬着头皮，加班加点拼量级，能卖更多，能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但在游戏行业，他们一直把产品当成带有创意和表达的东西。
“这算是我们的初衷吧。”他说，“虽然它有商业化成分，但我们一直希望自己的表达能被用户接受和喜爱。”
几经辗转，他们觉得还是应该把《保卫萝卜》继续做下去。“到那个点，我发现团队重新燃起表达的欲望，大家有想表达的东西，对下一代开始有期待，当时我就觉得这个时间点对了。”
02
披挂再上阵
“你看我们公司到处都是阿波，大家真的发自内心热爱它。”身为IP开创者，小鱼在谈到阿波时毫不克制自己的情感流露。能创作出一个被上亿人所记住的形象，没有不为此感到自豪的道理。
这份情感毫无疑问也是驱使他重新回来带领团队的动力。创始人回归，对团队的信心和士气是一种很好的提振。但他们还是充满压力，没有方向。
开发《保卫萝卜3》那会，团队抱着很大的期待，在和腾讯达成合作后，为了能更好地发挥彼此的长处，更是将研发了近一年的游戏推翻重做。但从结果来看，他们的期待多多少少有些落空。
“《保卫萝卜》每一代新品都在做加法，节奏也越来越快。但它本质是休闲游戏。”小鱼说，“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意识到自己那时的方向不是特别准确，走了弯路。”
这可能不全是他们的问题，这个行业本身就处于一种极速消耗欲望的状态，谁都希望能早点抵达终点，很少有能够沉得下心来感受过程的。
重新思考过后，小鱼觉得《保卫萝卜》应该来一次回归。回归不是倒退，不是再做一个《保卫萝卜1》出来，而是让《保卫萝卜4》玩起来更纯粹。
为此，首先要把速度降下来。如果你接触过前几作再玩《保卫萝卜4》，应该都能明显感觉得出，敌人慢了，塔也慢了。小鱼告诉我，他要求团队把关卡节奏降到原来的一半，一开始大家都反对，认为这样没法玩，玩家会嫌弃游戏太“磨磨唧唧”。
可他坚持这么做。“我想让大家能更多地感受过程，而不是完全奔着结果去，这也是对当今现实生活的一种思考，很多事情目的性太强，带来的反而是压力。但能让我们沉浸在游戏里的，反而是它的过程，唯有把速度变慢，才能看到细节和变化，才有感受可言。”
但完全违逆主流趋势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所以他们在细节处花了不少心思。比如把怪做得比前面几作都大，把路也做宽，这样一来，整条路线就变短了，慢下去的节奏在别的地方找到了弥补。
小鱼还告诉我，在玩了《集合啦！动物森友会》后，他们把开发到一定阶段的外围玩法给推翻了。
2020年那会，游戏火得一塌糊涂，他也沉迷其中，甚至会将其分享给家人和朋友。
这是一款很有魔力的游戏，它不会设置一大堆很功利的目标，玩家只需在里面漫无目的地经营自己的小岛就行。
“很久没玩到能让人把节奏放到这么慢的游戏了。”在小鱼看来，这款游戏的逻辑并不复杂，真正起决定性因素的是整套体验流程。他很佩服这种纯粹的设计理念。
现在《保卫萝卜4》有一套类似家园养成的外围系统，但并不重度，不玩也没有关系，不会对玩家推进主要内容产生影响。现在他们会不断告诫自己，游戏的核心是塔防，一切外围都不应该喧宾夺主。
但事实上，还有一个更实际的问题需要解决。要想找回1代那种纯粹的感觉，意味着他们要去掉很多关于商业化的内容。
“做《保卫萝卜1》的时候，我们就5个人。我记得最早定价是6块钱，那个时候我跟团队说赚到的钱够我们每个人去星巴克买杯咖啡就行了，没想到后面能做到千万级别。”在小鱼看来，这种只想着怎么让用户开心，不考虑它能赚多少钱的淳朴，才是成就他们的关键。
去年首曝时，官方在回复玩家留言时调侃了自己之前在“塔防里抽卡”的设计。如今游戏正式上线，我们确实见不到抽卡界面了，也不再需要去培养炮塔。让策略回归主导，是寻回1代纯粹性的基础。
他们希望《保卫萝卜4》能够细水长流，这对产品的口碑要求很高。“最终的本质还是要回归产品，产品真的好，才能有生命力，不然就可能是一波的事情。”
03
遗憾与奋进
顺着产品，谈话内容很容易就聊到IP上。谈起这个，小鱼觉得很可惜。
当初《保卫萝卜》最火的时候，他们只准备了三个大的毛绒公仔，准备每天送一个。“结果有几千人来抢。”提起这事，他的情绪变得有点高亢，“更夸张的是，很多人排了两三个小时的队，结果只抽到贴纸，觉得不行，又重新排。”
爆火那段时期，《保卫萝卜》其实有很多周边延展可以做，但他们却格外挑剔，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情。
“我们那个时候严格到什么程度呢？有厂家给我们做了100个产品，我们打回去70个。这些年类似的事情干过不少，很多合作方都觉得我们很变态。”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摆放在桌子上的阿波玩偶。阳光悄然漫过半张会议桌，阿波满脸惬意地伫立在光芒中。它确实很精致、很可爱。听说这边多日阴雨，希望它能享受这个久违的日光浴。
“玩家拿到这种质量的周边会很高兴。”
“问题是太夸张了。”小鱼说，“其实也是不够自信，太谨慎，很多事情不敢放开手脚去做。说好的大电影也没有拍出来。”
最近两三年，他们开始奋力追赶之前落下的进度。从服装、日用品，到潮玩盲盒、手办公仔、3C周边，再到金饰、汽车；从线上综艺，再到线下亲子游乐园、主题嘉年华……
《保卫萝卜》这个IP的强大之处，不仅在于它拥有几亿的注册用户数，更在于它从上到下的年龄层渗透。在线下展台，会有玩家过来替父亲要阿波的玩偶；在线上，则有玩家代替母亲写下评论……拜此所赐，它在很多领域大有可为。
“现在我们有这个能力，可以大胆一点，做更多的事情。我们有自己投资的电影公司，也可以从网剧开始做。”他觉得可以先不考虑做多大的商业化项目，让用户能够看到它，喜欢上它就行。以这个思路，慢慢去做更多的内容。
《保卫萝卜4》是个新的起点，他们想让这个国民级IP迸发出更强的活力，让它可以运营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更加长久。如果有可能，还要推广到海外，让中国人的卡通形象走向全世界。
“中国人的卡通形象能走向全世界吗？我们小时候明明有那么多经典IP，如今在这方面还是有空缺，我觉得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也被小鱼的情绪感染了，想象着这种可能性。“我觉得《保卫萝卜》具备这样的条件。当然它有很多路要走，游戏是它的命脉，但不能只做游戏。”
04
踏上新征程
阳光腾挪着边界，朝我们靠了过来。我突然意识到采访已经远远超时了。通常，没能引导好节奏是一种失职，但遇到夹带情感的分享时，当一个有耐心的聆听者会是更好的选择。
原本我应该再问点更现实的，聊聊发行、聊聊休闲塔防市场之类的，想来还是算了，这些已经不是什么非聊不可的话题。
非要谈点市场的话，6月30日上线当天，《保卫萝卜4》空降iOS免费榜首，再往前，每一代《保卫萝卜》也都曾登上这个位置。当天，历经10年，这个IP所有作品悉数上榜。
一路走下来，小鱼觉得他们很幸运。“把一个游戏做到几亿用户，一辈子也没几次机会，这是天时、地利、人和，是一整个行业、整个移动互联网发展给我们带来了这样机会。既然我们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就要坚持把它做好。”
“除了幸运，还有没有其它感想？”我继续追问。
“上市那会有很多诱惑，难免会去多投几个项目，包括那几年流行起来的泛娱乐。这些东西牵扯了我很多精力，现在回过头看，我个人其实是不希望做这么多事情的。”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小鱼觉得当初不做2和3，而是一直更新《保卫萝卜》，好像也可以。但那个时代不是这种思路，大家都希望用新的版本去博新的市场流量，破例那么做，反而是一种冒险。
有些事情成了既定事实，有些则不然。“我们经常问自己更喜欢哪个阶段，最后还是觉得当初只有几个人的时候，效率才是最高的。所以在做《保卫萝卜4》之前，我们决定回到小团队的状态。”
这个理念影响的不止有《保卫萝卜4》这个项目。飞鱼对人员进行了精简，同时也收缩了产品线。公司小几百人，原本二十几个工作室，现在只剩个位数，大小产品也在十款内。
“我觉得挺好，甚至可以更少。这些不完全是财务问题，更多是为了达到聚焦的状态。”他们想明白了，现在还不到他们真正在行业站稳脚跟的时候，必须继续修炼内功，小步快跑，把原来落下的事情做好，然后也对未来做一些新的预期，不做多，做精。
采访最后，我问，比起当一名公司管理者，他是不是更喜欢当一名游戏制作人。
小鱼思索了一下，说：“其实我更希望当一个产品经理，很多时候，互联网产品经理是很稀缺的。
在《保卫萝卜》这，就是制作人的身份，我们还有一个电影公司，那我就相当于导演。大家做想做的事情，去创作、去表达，然后验证是否可行，我觉得这个比起管理一家公司确实要开心得多。
但我觉得最终还是得回到平常心态，最重要的是不断学习和提升自己的过程。我们也是一群草根创业者，白手起家，一路拼搏过来，不断遇到各种问题，不断学习成长，这个过程大家也都乐在其中。
所以不管是制作人也好，导演也好，公司管理者也好，只要能让事情变得更好，我都愿意去做。”
05
结尾
采访结束，我和小鱼道别，没想到近3个小时的采访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加精神。
当时我似乎明白了，刚见面时他给我的感觉，其实不是疲惫感，而是一种为一件事情倾注所有，无暇他顾的专注。
一开始，他对这个采访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但当他开始谈起《保卫萝卜》、开始谈起阿波的时候，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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