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生长》，既野蛮又珍贵

【本文值班主任：瘦瘦蛙】

2014年美国电影《少年时代》上映，影片历时十二年拍摄，记录了一个男孩从6岁到18岁的成长过程。因为独特的拍摄方式，这部电影在当年轰动一时，光是预告片就创下播放记录。

而2012年时一部名为《真实生长》的纪录片也在中国开机拍摄，片子选取了三个北京十一学校的学生，记录了他们从2012年到2020年，从高一到大四毕业的八年时间。

十一学校是北京的重点高中，也是当年教育改革的试点之一，其中最特别的就是“走读制”，学生不再以班级为单位，而是以个人为主，自主选课，时间安排自由，整体教育形式更偏西方。

这样的改革对学生和学校来说都是巨大考验，尤其对学生，管得松了是把双刃剑，时刻考验着学生承担责任、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内驱力的调动。

从外地转学而来的李文婷一开始就非常不适应，少了老师的督促会没有方向，而看到其他人都在努力地飞速向前跑，也会感到感到痛苦。她无暇顾忌任何学习以外的事情，更不知道学校有一个叫学生内阁的组织。

这个组织致力于争取学生权益，他们会设计问卷，在调研统计后与学校协商改变各项管理，比如学生可不可以用手机，比如学校食堂的饭菜能不能降价。

在李文婷眼里他们做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李文婷觉得自己应该做的是适应，而不是挑刺。

相反周子其是爱“挑刺”的人，他的出场就是在跟老师激烈探讨“如果公共意志和人性相违背，那我应该遵从谁的看法？”

但周子其的挑刺有的放矢，就像虽然大多数人都讨厌军训，却没几个能像周子其一样，写一篇万字文论述军训的必要性，再设计出一套合理的军训课程体系。

周子其不光敢写，他还会把这些直接交给校长，最后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周子其偶尔会感到困惑，他喜欢学习，但知识的用处好像只有参加高考，这像一个庸俗化的过程，他认为人还是需要有崇高的精神，他想参与天地，要为往圣继绝学，要为万世开太平。

三个孩子里还有一个叫陈楚乔，她是出国班的学生，不用像周子其和李文婷一样参加考试，但她也很努力，会在宿舍尽头的风最大的自习室里学习一整晚。

走班让陈楚乔适应了长大的感觉也学着承担责任，她认为课程在考试之外的素质培养是可贵的。她觉得学生内阁是很好的组织，很负责任，但她不会参加，因为有点浪费时间。

《真实生长》虽然挑选了三个学生作为主要记录对象，但它所呈现的不光是主人公本身的变化，也有同学、老师、整个学校乃至一个群体的面貌。

想象中周子其这种不听话的学生应该是最为老师所不爱的，说不好听点就是刺儿头，但他的老师却在聚餐时当着其他老师的面慷慨激昂地夸他，老师说我的学生非常厉害，他能改变食堂的价格，非常厉害。

周子其的较真和执着尤为可贵，就算是看学生手册，他也会问问什么叫男女生交往不当影响不良，评判标准到底是什么。

少年人说我要为万世开太平，大概率会被嘲笑很傻很天真，但是嘲笑他的人却未必能抛出比他更掷地有声的声音，做出更有力的改变，或者对自己人生抱有更认真的态度。

但虽然同在一个学校上学，周子其、李文婷和陈楚乔注定会拥有三种不同的人生走向。

李文婷从外地转学而来，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级，一家人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会学习的下一代身上。父亲的淳朴思想是女孩太优秀了未必有普通人过得幸福，母亲则希望李文婷当老师或者医生，却不知道女儿更喜欢信息工程。

李文婷是乖乖女，努力踏实，一步一步向上走，不期待任何意外也不愿意冒险，自然而然在大规则里寻求一份安稳。所以她不明白学生内阁存在的意义，被问到早恋问题的时候会羞涩地拒绝回答，导演问她你觉得不快乐理当如此吗，她笑着说是。

周子其有超越常人的明确追求，但父母并不支持他。爷爷辈从农村来到城里，父亲把扎根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早早就规划好了他的人生，比起周子其感兴趣的历史，他们更期望他能找一个有前景好找工作的专业。

他表示自己从小学了很多东西，每天一睁眼就像在还债，导演说或许以后会有女孩因为你在银行工作嫁给你，周子其哈哈大笑之后突然就冷了表情。

陈楚乔是三个人里看似最迷茫的，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努力，没有想去的学校和专业。后来在社团发现自己爱拍电影，就带着同学们策划了一个校园僵尸片，从头到尾全部自己完成，但困难重重，尤其在拉赞助这件事上。

当然电影最后还是成功了，靠陈楚乔和伙伴自己的努力。陈楚乔给母亲写的信中提到学校给了她从未有过的精神上的自由，而父亲对她的教育是在十几岁的年纪不要考虑保险、兜底，去做自己最想要的就可以。

纪录片的简介里提到花费八年拍摄，但现在放出来的却只有短短四集，每集三十分钟，正片里的结束是老师在高考前的寄语，最后三个孩子去向何方却没有给出答案。

或许这部纪录片的拍摄初衷是记录教育改革，不过让人真正看到的却是改革下的一隅。《真实生长》这个名字非常贴切，生长，就像植物在自然界中，除了自身能力和选择，也与周遭的环境息息相关。

就像被理科折磨到疯的陈楚乔说自己有压力的时候会想着解决问题，把问题解决了就没有压力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但擅长理科的李文婷却时刻怀疑自己，因为家庭对她的教育是不要骄傲，于是她会把自己看得很渺小很渺小。

一线城市、重点高中、超前的教育模式，种种条件放在一起都显得太过特殊，然而即使在特殊的环境下，某种深藏在表层之下的大众性依然清晰可见。

我看《真实生长》的过程中经常会感到真实的差距，也会觉得很澎湃，仿佛整个人回到了那段最具生命力的时光里。冲动和勇气是天然的，就连痛苦中也掺杂着纯真。

同样这也是一个获得力量的过程，看到即使是那些优秀的、天赋异禀的，在金字塔尖受教育的人也会遭遇挫折，也会为自己的无能而苦恼，就会觉得大家都是普通人，但如何从挫折中修正自己才起到决定性作用。

这是全片中我最喜欢的一个镜头，那天操场上有大批师生拿着盆互相泼水，每个人都湿漉漉的，地上的水渍倒映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和笑脸，有男孩刚接好一盆水飞奔进“战场”，而一个女孩慵懒淡定的躺在水池的一角，一动不动，像在海边晒着太阳，为自己创造出了独特而又宁静的快乐时刻。那一瞬我们不必考虑未来，不必担忧会成长为怎样的大人，又会以何种样貌进入社会，只需要踏踏实实做一个无厘头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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