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订现代版卖身契?奇葩招聘缘何难禁


|用人单位打着“综合考虑”的旗号,背后是各种或直白或隐形的就业歧视

来源 |《瞭望》2021年第13期,原题《奇葩招聘缘何难禁》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邬慧颖 陈毓珊

当下正是被称作“金三银四”的招聘高峰期。一则求职者应聘某公司人事岗位,被要求填写恋爱经历与时长的新闻,迅速引发舆论关注。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了解到,求职遇到“奇葩”招聘条件,这并非孤例,有的甚至更加过火:“找秘书看生辰八字”“特别岗位要配个人星座”“抵押房产确保为企业终身服务”……一些招聘单位以“综合考虑”为名,设置不合理门槛,在监管盲区打擦边球,侵犯求职者合法权益。

尊重人才、平等就业,是构建法治社会、促进经济社会和谐发展的题中之义。多位受访求职者及专家建议,尽快完善相关立法,下沉劳动监察服务,加强对就业市场的舆情监测,及时发现并干预不合理、不合规、不合法的招聘问题。


现代版卖身契从何而来

招聘单位根据自身发展需要及人才补充需求,自主设定招聘条件、决定考试内容多维度考察应聘者,并无问题。但应聘自主权,不应成为部分招聘单位设置隐形门槛的借口。

面试成隐私公开会。一些受访应聘者表示,自己在面试时被问到过“父母从事什么职业”“能接受几年不结婚生子”等问题。对一些招聘方来说,询问“结婚”“伴侣”等隐私问题已成常规操作。

此次“应聘填写恋爱经历”事件中,求职者所拍摄的图片显示,应聘人员登记信息表明确列着“谈过几次恋爱”“最长的一次多久”等隐私问题。

今年即将毕业的小肖(化名)说,自己应聘时曾被公司人事部门问到男朋友从事什么职业,“当时让我十分反感。”

岗位要求无端加码。在一些招聘方眼里,当前用人市场僧多粥少,岗位要求因而层层加码。

去年8月,海南椰树集团有限公司发布的一则招聘信息明确要求应聘者“承诺以房产作抵押,离开‘椰树’以房产偿还”,被网友质疑是“签订现代版卖身契”。

在新浪微博上,有近10个与奇葩招聘相关的话题,数万名网友留言反映自己的遭遇,阅读量上亿:能接受加班者、酒量佳者优先;文案岗,能歌善舞者优先;市场营销岗位,写文案、培训、演讲等“十八般武艺”必须样样精通,各种要求“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

应聘需求与实际工作脱节。设计师必须为处女座、业务员不要双鱼座;秘书必须要与企业负责人的生辰八字相配;甚至有的岗位要求应聘者必须父母双全、身高在老板以下……多位受访求职者说,部分招聘单位打着“综合考虑”的旗号,模糊招聘自主权的界限,背后是各种或直白或隐形的就业歧视。

少一分套路多一分真诚

记者采访发现,当遭遇超越边界的招聘条件时,求职者普遍有不被尊重、甚至“受到侵犯”的感受,但往往不会当即表达不满或是向劳动部门反映。

“这是因为在劳动力市场供大于求的背景下,求职者相对弱势。”苏州大学东吴智库研究员刘成良说,而且问题出现后,求职者面临两难困境:如追究招聘单位的侵权问题,不仅工作无望,还要耗费额外的精力和成本;如不追究,就只能接受不合理的条件。

相比较而言,招聘单位则容易出现过分强调企业利益、忽视应聘者合法权益的倾向。

不少受访企业人力资源部门负责人向记者坦言,为了保证企业正常运转,招聘中确实会基于自身利益设置一些门槛,比如要求接受应聘者同意长期加班,承诺一定年限内不得离职,等等。

量才录用的前提是掌握尽可能多的求职者信息,从而准确判断和定位其是否合适。“但如果真想招聘到优秀员工,首先需要尊重对方。”江西一家传媒公司董事长谢新说。

招聘中的奇葩要求,既损害了求职者权益,也有损企业形象。“招聘是双向选择的过程,人才的核心品质在于能力和品德,而非外在的‘标签’。”刘成良说,奇葩要求很可能会使真正有能力的人另谋高就,对招聘单位来讲也是损失。

招聘时少一分套路,多一分真诚,在全社会树立尊重人才、平等就业的良好氛围,才能构建平等和谐的雇佣环境,实现用人单位与应聘者的双赢。

完善立法纠偏畸形招聘

更不容忽视的是,一些奇葩招聘可能触及法律底线。

“比如面试女性雇员时,会特别询问其婚姻状况以及是否计划近期要孩子等问题。如果对方有这方面打算,可能就不予录用。”一家企业人力资源部门负责人对记者透露,这在业内是不言而喻的“潜规则”。

除性别歧视外,“星座歧视”“血型歧视”等新就业歧视也已冒头。

受访专家指出,奇葩招聘条件涉及求职者的婚恋、生育等与岗位胜任能力无关的问题,存在暴露个人隐私,损害妇女权益等问题,已经触及法律所划定的“红线”。

民法典第一千零三十二条规定,自然人享有隐私权。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刺探、侵扰、泄露、公开等方式侵害他人的隐私权。

2019年2月,人社部等9部门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规范招聘行为促进妇女就业的通知》,明确要求依法禁止招聘环节中的就业性别歧视,并要求不得询问妇女婚育情况。

但奇葩招聘难以禁绝,就业歧视层出不穷,背后隐藏的是求职者权益难保障的法理问题。

“当前相关法律法规中,对就业歧视的认定标准、就业歧视受害人救助途径等内容仍待细化、明确。”江西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副院长颜三忠说。

对此,受访专家建议,完善相关立法,清晰界定就业歧视的内涵和后果,避免部分单位过分逐利令人力资源市场结构失衡。

此外,对违反法律、损害就业人员合法权益的不法行为,劳动监察部门应及时干预,采取谈话、对话、函询等方式,督促限期纠正并进行曝光,提高违法成本。上级行业主管部门或行业协会应鼓励引导用人单位加强自律,规范人才招聘程序。

部分受访求职者呼吁,劳动监察部门下沉服务、设置广泛便捷的问题投诉与反馈渠道,并加强对就业市场舆情监测,及时发现并干预其中不合理、不合规、不合法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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