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5本硕，疫情下裸辞已经失业近半年

今天是 2022 年 7 月 26 日，我裸辞后的第 117 天。

受某位博主的启发，决定也记录一下自己辞职后无所事事被焦虑裹挟的日子。其实也可以写在自己的日记里，但是在私密场景下的文字很难说是一种记录，整日整日的抱怨会像摄魂怪那样吸走我的理智和精力。

在看到了那位博主的经历后眼泪哗哗地流。我在她的经历中看到了苦苦挣扎的自己，我想在一定程度上我能理解她的感受。无关肥胖、无关假装上班、无关家里人以爱之名施加的暴力，而是一种自身秩序的瓦解——努力都落空，想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每天的情绪都在鼓励和贬低自己之间任意搓磨。

所谓秩序，没有工作，没有公司的安排和约束，原本的规划被疫情打散后没能重新调整，生活很快陷入一片混乱。所以仔细想想我并没有规划能力，没有清晰的目标，也没有拆解目标并每天保质保量完成的能力。漫长的应试教育和无法觉醒的自我，我不知道该怪谁。

找工作。从5月底开始投简历到现在，一次面试邀请都没有收到过，这也是我焦虑的直接来源。没有外部反馈，或者说没有任何正面反馈，我连试错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在反馈中校准自己——我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三月中旬提离职的时候我只感到解脱和久违的自由，有一瞬间的担忧，但是被内心的狂喜压了下去，想着终于可以出去玩儿了，再也不用像只陀螺一样转啊转，去他妈的爱谁谁。特别像高考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快乐它缠绕着我。狂喜之中谁能想到裁员潮一浪高过一浪且抗疫已经三年了还能再次失控？

上海疫情的时候我人在上海，北京疫情的时候我人在北京。个中细节暂且按下不表，不想说自己好惨但真的晦气。大环境确实不好，我每天恨不能插着呼吸机刷微博。又忍不住在想，就算环境不好，也总有人可以找到工作，比如我身边的同学，从一个大厂跳到另一个大厂。那为什么我连面试都没有？因为我太差了。

我算是名副其实的小镇做题家。寒窗苦读十二年，985本硕，家里三代贫农，夸张了，但就是说我在这里打字的时候，我爸妈正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干活儿。从各个方面来讲，我背后都没什么可靠的，手里的钱也要见底了，没有任何资格一直这样下去。但除了一遍遍改简历（真的想吐），一次次投出去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爸妈并不知道我已经辞职了，没敢告诉他们。所以一定程度上我也算假装上班吧。我告诉了家里平辈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帮着我一起撒谎。主要因为我那时候觉得应该可以比较快找到工作，告诉爸妈也只是让他们白担心，可能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他们别那么焦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瞒到现在。我爸妈还很庆幸，说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我好歹还有份能稳定发工资的工作，一直劝我认真好好干，照顾好自己。

工作的时候我当然很认真、很负责、很细心、很耐心，这是我身上仅有的优点，但并不值钱。过去的2年我在一家互联网小厂上班，工资很低，刚够日常生活。2020年秋招的时候没能找到更合适更厉害的工作，所以至少选择了一家喜欢的公司。虽然后来才发现我的这种喜欢是不够职业的表现，除了让自己痛苦加倍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功效。

一开始是做客服，图书零售业务。先接待用户，后面逐渐做一些他们称之为业务对接的工作，就是从用户咨询里发现问题然后反馈给业务方或产品，看要不要改进一下。后来又转岗去了公司的线下书店做店员，工作内容跟在客服组也差不了太多，只不过一个是线上一个是线下，顺带多了一些兼职管理和培训的工作。快两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埋头做一线陀螺，很少抬头看看自己在做什么，没时间、也没有强大的自控和反思能力。时光就这样蹉跎了，一如我读研的三年，读本科的四年。

十年蹉跎，听起来触目惊心。追溯过去，这种失控确实是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了。没有人再耳提面命引导你制定目标，做好前路规划和时间规划，日子看起来忙忙碌碌，但基本属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到现在感兴趣的不少、真正会做的不多，也很少有自己的思考和见解……

好窒息。自己对自己失望虽然是一个漫长的有点痛苦的过程，但总的来说是朝着自洽的方向发展。除了喜欢吃喝以外，我在其他方面物欲很低，更多是希望做一份喜欢的能产出价值的工作。也希望能在家乡省会自己买房，但如果实在不行一直租房也没关系吧。

但是这种状态对爸妈来说比较残忍。挺对不起他们的……他们一直很相信读书的力量，尽一切努力供我跟我哥上学，我小时候上学也是出尽风头，所以他们一直以为等我们毕业工作后一切就会好起来。我那时候也以为会好起来，但进入社会不是答一张卷子那么简单。

今年对我爸妈来说，可能比我个人更加艰难，有一些心理上的冲击。疫情其实对农村没有多大影响，自给自足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是人到六十，身边的同龄人相继去世，我明显能感觉到我爸内心的恐惧。

去世的两个人里，一个是我爸发小。从癌症确诊到离开，不到两年时间。印象中是一个身材魁梧中气十足的人。我爸他们一群老朋友，见证了这位发小日渐衰弱的日子，直到把他送走。他们经常一见面互相看一眼，还没说话就开始流泪。

另一位是我爸的表哥，但也没大几岁，眼看今年差不多就退休了。小孩都结婚了，也不需要带孙辈，正要到享受人生的好时候，却因为没有及时去医院而耽误了病情，一个人在房间里活生生等死了。两个儿子不是都在身边吗？怎么会没有人送去医院？我妈说不清楚，没有人清楚。我又想到去年因肺癌去世的我二舅，同样年轻。

总之这几件事情对他们冲击挺大的，以前他们总是讳疾忌医，或者为了省钱强忍着不舒服也不去医院。今年终于不再强行推脱，都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好在没什么大毛病，如果大毛病是指需要动手术。都是高血压、胃炎一类的，暂时吃药只需要吃药治疗。

我也害怕，为自己毫无抗风险能力感到害怕。我现在还能躺着找工作，是因为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一旦爸妈有急用需要做手术什么的，我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下午又在刷招聘信息，深海一般，找不到方向，也没人回应。顺便听朋友抱怨了好久她的家庭生活，结婚不到两年，我感觉婚姻已经快把她变成一个十足的怨妇了。在一个大家庭里人人互相批判，顺便捧高踩低，没有人快乐，这又是何必，这还是家吗？

2022 年 7 月 28 日，辞职后的第 119 天。

前天刚说一次面试邀请也没收到，昨天就收到了两个，以及若干 hr 打招呼的消息。好像是说最近形势有慢慢好转，流量又起来了？

可惜打招呼的消息里都不是自己想做的方向，怕浪费双方时间，就先拒绝了。好在有两个面试邀约还算可以，有一个期刊编辑其实不是很合适，但是想先聊聊看一下，就当了解市场情况了。另一个面试，面试官提前介绍了工作内容强调培训成本担心我的稳定性。

稳定性。互联网一年左右的流动周期应该是很普遍的，尤其是应届生。我觉得我待了快两年，还算稳定吧，虽然中间有一次转岗干了没几个月。但我确实有个问题，就是至今没有清晰的职业规划，或者说职业目标。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大致锚定了一个行业方向。我非常羡慕我的室友，从实习开始就决定自己要做人物特稿记者，所以从实习开始每走一步都是积累。

然后，还有一个进展是我自己主动联系的，对方回复说想看看我的文字作品，可惜我没什么文字作品，对文字的喜爱一直停留在有感而发的阶段，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昨天和今天我一直焦虑，不想放弃机会，准备现写。但至今一个字也没写出来，于是来了天涯。

为了产出能对外看的文字作品，我尝试看书找灵感。我听人家说要想参考好的文笔以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可以多看看翻译作品，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国家好多文笔高手没有自己创作，而是做译者。于是我打开了久负盛名的《堂吉诃德》，杨绛翻译的，但是看不下去。于是又打开了《平原上的摩西》，第一次看还是2019年冬天，也是在北京。

看的时候我一会儿笑，一会儿眼睛又湿漉漉的，不知道是盯久了电脑眼睛酸涩还是小说的内容让我想哭。我看到里面写那时候的下岗潮，说“工厂的崩溃好像在一瞬之间，其实早有预兆。有段时间电视上老播，国家现在的负担很大，国家现在需要老百姓援手，多分担一点”。我把这段发给朋友，她说前两天也有新闻，鼓励60岁以上积极再就业。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我们这代人在读着东北伤痕文学的时候，没注意到其实自己正在成为新的文学创作对象。

一起求职的还有几个前同事，我们建了一个群，平时在里面发一些离谱的招聘信息，或互相说一下当天的成果之类的。比如有一天我发现一家内容公司招聘采编，“双休”的标签写在公司亮点介绍里，任职要求说每周工作5天，需产出7篇4000字以上的稿子。我哑然失笑，想说生产队的驴也不过如此。综合看来，这双休属于薛定谔的双休，如果无法按时完成，那只能怪自己水平太差。

群里的大家好像在尽力保持平静了，但心情总是有些微苦涩，各种原因吧。比如我迫切地想出去工作，因为我其实没什么生活；除了需要赚钱吃饭以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组织安放自己，以期在里面找到自己的个人秩序。也有人面了几次之后，一觉醒来完全不想工作了，不想踏入下一家公司，想想上班的日常就觉得窒息。

还有一位前同事投简历非常谨慎。我不太知道她的想法，可能也焦虑吧，但是没我这么严重，因为情况不一样。她家里人今天跟她说，“多投简历，但是今年不上班也没关系”。我有点羡慕，或者说好羡慕。

这两天家里跟我联系，是因为我小侄子又把我妈手机摔坏了。小家伙长到四岁，已经摔坏了三部手机、砸烂了一台电视。我到现在还记得去年还是前年，我爸提起小侄子砸坏电视机的事情时眉飞色舞又宠溺的样子，“小家伙劲儿可大了!"。虽然我也觉得坏了就坏了吧，反正现在也不咋看电视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吼孩子。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惊，想说爷爷奶奶带孩子如何溺爱我算是见识到了，如果是小时候我摔坏的，我爸非把我腿打折了。

同时感觉，我们家对小侄子的教育确实出了问题。因为午休没有睡饱被喊起来，就气得大哭同时把手机摔个稀巴烂，怎么看都不像情绪稳定的样子，但情绪稳定很重要。我爸妈忙着干活儿也没有时间好好引导他，而我哥我嫂子都在外地工作。我心里有一阵儿真是堵得慌，我想说为什么二十年过去了，我爸妈还是要过着忙碌劳作且带孩子且没有任何人帮忙的生活。为什么二十年过去了，我小侄子还要像我小时候那样，被大人带着在各个劳作场景下枯坐。好在我爸现在不做小生意了（二道贩子，贩卖一些农产品什么的），我小侄子也不用跟着去旁听人家谈生意，困了只能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睡着，要么就是坐在家门口等到半夜，要么就是去邻居家蹭坐然后睡着——那是我小时候的生活。

扯远了。还是希望近期能有一些正反馈，哪怕只有一点。这样我可能会觉得其他事儿也都有解决办法，都可以过去，而不是把大部分时间浪费在负面情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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