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丨训诂与阐释——阐释学体系建构讨论


中国当代阐释学作为中国当代人文学术的根本方法,其根基何在,是关乎中国学术建基及走向的重要问题。传统经学的核心方法——训诂以及其中蕴含的训诂学思想,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重要资源。我刊将推出系列文章,围绕“阐释学与训诂学”展开讨论,以期寻求一条建基于民族语言基础之上的中国当代阐释学之路。

训诂与阐释——阐释学体系建构讨论

文丨张江

训诂与义理、诠释与阐释的关系,曾有诸多讨论。训诂是否阐释,阐释是否训诂,各方意见不同,难有定论。究其所以,在语义学和阐释学框架下,弄清训为何物,阐为何物,是确定两者相异与相关的基本前提和要害。总体判断,于阐释学的整体构架内,阐释不可失于训诂,训诂是阐释的起点;阐释不可滞于训诂,训诂必达阐释。无训诂的阐释为空疏之言,无阐释的训诂为支离碎片。中国阐释学的构建,当以训诂本义之诠释为起点,以衍生新意之阐释为根本目的,最终通达义、理共识的诠释与阐释互补的完备形态。

在中国传统阐释实践中,从来都有两个方向的努力。一个方向是,以历史文献为对象,寻找和证明文献所生所含之“本义”,以求经典原始认知,意在开显和证明对象本来面目和方法,为传承所用。另一个方向是,以历史文献为中介,衍生和发挥文献少有甚至所无之“意义”,以言经典当世认知,意在创制和传播新的思想和价值,为当下所用。前者为训诂,后者为义理,此为中国经学传统的两条路线。进一步说明,在阐释学的框架内,从目的到方法,所谓训诂,可比为“诠”。按照孔颖达的定义:“诂者古也,古今异言,通之使人知也;训者道也,道物之貌以告人也”;“然则诂训者,通古今之异辞,辨物之形貌,则解释之义尽归于此。”务于形貌,止于异辞,足于解释,而非义理,更非大道,此为训诂之索。所谓义理,可比为“阐”。与训诂相对,义指索义理、得大道,阐释非拘于诂训,须以义理治经,阐释本心之意,并且背离经义自建系统。

以历史的眼光看,春秋以来,训诂与义理、阐释与诠释这两条路线,共生共存,此消彼长,相互纠缠,乃至于今。从源头开始,孔孟与老庄对现象与前典的理解与阐释就有本质不同。孔子“述而不作”,孟子“以意逆志”,老子“道可道,非常道”,庄子“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开启了古代中国阐释实践和思想泾渭分明的两条路线。汉代经学高度发达,今古文之争影响后世。古文偏向于申说原始蕴含,建构“我注六经”的释义模式;今文倾心于微言大义,断章取义,构建“六经注我”的释义模式。及至魏晋,玄学名士偏好于老庄,弃绝训诂而大张义理,所谓“言意之辨”,“言尽意”或“言不尽意”,终以“得意忘言”,“寄言出意”为上,将阐之一道推向新途。初唐,有孔颖达《五经正义》赓续古文经学传统,重训诂以反玄学。及至宋明,尤以二程与陆王为典范,穷究天地之理乃为阐释之学最高目标,所谓“摆落汉唐,独研义理”,不走“非惟训诂相传,莫敢同异,即篇章字句,亦恪守所闻”的老路,将“心解”“自得”“脱去训诂”(黄震《黄氏日钞》卷二《读论语》)推至极端,王阳明只以良知为天理,皆非据实据经或诠或阐,“心既理”“心外无物”,或阐或释,随心所欲足矣。由此,老庄一路走到尽头。作为转折,有清一代,朴学、考据大兴,以顾炎武、戴震为领袖,开启新篇,以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为后续,考证、金石,以至小学,登上巅峰,阐经必训诂,成为清代治学之根本。钱大昕的阐释立场可谓鲜明坚定:“尝谓六经者,圣人之言,因其言以求其义,则必自诂训始;谓诂训之外别有义理,如桑门以不立文字为最上乘者,非吾儒之学也。”时过二百多年,晚清康梁发起今文学运动,民国初年的章黄“小学”,又是一番轮回,至今影响巨大。

[唐]孔颖达《五经正义》

以上简单梳理,可明历史大势。如果以孔孟为起点,老庄之反抗,其力量与影响势均力敌,各自牵引了后世跌宕起伏的阐释史进程。西汉早期今文经学,秉承老庄旨趣,遭遇东汉末年古文经学的回击。两相斗争,成就了中国古代阐释学之模态,其主体框架与基本形态由此而现端倪。魏晋则是一次大的否定,将老庄之道推向高峰。及至宋明理学,期间虽有唐初孔颖达的反正,大势仍乃今文之天下。特别是隋唐两代佛学思想的膨胀与传播,诗学理论的高涨,所谓“移花接木”“谈禅说诗”,以至元明才子“借杯浇意”,使老庄之阐如滔天潮流,势不可挡。直至明末清初,以乾嘉学派为中坚的力量,奋起批判盛行千年的心学、禅学之漏缺与霸道,以考据、金石为方法,以“返经”“正经”为目标,力举复原经典面目,极欲返回经典未被篡改的本真状态。清代大师批判“自晋代尚空虚,宋贤喜顿悟,笑问学为支离,弃注疏为糟粕,谈经之家,师心自用,乃以俚俗之言诠说经典”,呼号“诚欲正人心,必自反经始;诚欲反经,必自正经学始”。他们甚至认为,那种背离经典本义的魏晋、宋明之阐,是亡国之道。顾炎武指出,所谓“王夷甫之清谈”“王介甫之新说”“王伯安之良知”,乃“害政亡国”之路。于是,可统称“朴学”的考据学、金石学、典章制度学大兴,“实事求是”成为基本口号。

循此线索,尚无深入考证,其意是大致说明,从孔孟、老庄始,中国古代历两千五百年的历史,两条阐释路线、两种阐释思想,起伏与纠缠,各有特色与长短,延续不断,描绘中国古代经典学术生产的基本图景。这种起伏表明,所谓训诂与义理之究,亦所谓阐诠之道,于不同的历史时代,各有其大势,或主或次,此消彼长,波浪式的演进于学术构建之中。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话说,就是否定之否定,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乃历史进程的基本规律,非人力可抗拒,在中国阐释学实践中得到证明。阐与诠的否定之否定,多个阶段,层层推进,把自己同时也把对方推向极致。否定的特征是明显的。

其一,两者同样具备强大的生命力,在肯定自己的同时,不断培育着否定自己的强大力量。某一时代以义理或阐为上,将经典发挥到极致,就为新的训诂或诠打开空间,诠释之风必将反复,在肯定阐的意义上否定阐。乾嘉学派正是在否定宋明理学的过程中,开创远高于汉唐古文经学,今天看去也堪称完整的训诂学体系。阐与诠、义理与训诂在螺旋式上升中,生机勃发,实现学术创新与传承之用。

其二,“否定”与“肯定”相互依存,因对方存在而本己存在。在阐释学意义上,训诂与义理缺一不可,诠释与阐释不可分割。毫无疑问,从方法论上讲,阐与诠差异巨大,以至于相互对立。所谓没有否定就无肯定,肯定在否定中实现。没有孔孟,就无老庄;没有今文经学,就无古文经学,反之亦然。从具体的历史横截面看,各自都有绝对、极端甚至歪曲和荒谬的一面,但从历史全过程看,训诂与义理、诠释与阐释,两者互为动力,阐是在对诠的批判中,以自己的方式走出新路;诠是在对抗阐的斗争中,铸就完备的方法,共同成就了中国古代经学发展的全部辉煌。两者之间无先进与落后,孰高孰低之分别。全盘、极端地扬此抑彼,不是历史的、科学的态度。

其三,否定之中的相互融合。否定之否定的意义和价值在于融合,或曰扬弃。孤立地看古代阐释学史的片断,每一个阶段,大多的人和论,都是在彻底抵毁前一个阶段的人和论。但是,立足于全局,宏观辨析阐释历史的长过程,训诂与义理相互补充、相互扬弃,当为阐释学生长与发达的根本之道。阐渗透于诠,诠力图生阐,此类现象,不仅经常在不同时代、不同学派之间发生,同时,也在同一时代同一学派之中呈现。更突出的是,在同一学者的观念中,不同的阐释倾向交替轮回,大有以诠出阐,以阐归诠的倾向。历史上有三个代表人物——郑玄、朱熹、戴震,均将训诂与阐释努力纠合,取其所长,构建各自相对完备的阐释模式。郑玄为东汉末年古文学者,曾随著名古文学大师马融学经,为汉古文经学集大成者。但郑玄非“守文之徒”,绝不“滞固所禀”。“郑注诸经,皆兼采今古文。”“注《尚书》用古文,而多异马融;或马从今而郑从古,或马从古而郑从今。”不仅注《尚书》如此,郑注其他经典,均“兼采今古文也”。在方法上,坚持今古文各自所长,力克各自所短,杂糅相合,“从今文则注内叠出古文,从古文则注内叠出今文。”郑玄“使经学今古文汇为一家”。今古文之对立与隔障,亦即训诂与义理、诠释与阐释之相违,在郑玄这里可见消弥之征象。至于宋学,皮锡瑞说:“宋人不信注疏,驯至疑经;疑经不已,遂至改经、删经、移易经文以就己说,此不可为训者也。”朱熹作为宋学领袖,义理是他的旗帜。但是,他懂得训诂不可弃,无训诂的义理乃空妙之谈。比较训诂与义理之短长,朱子自有清醒认识:“窃谓秦汉以来,圣学不传,儒者惟知章句训诂之为事,而不知复求圣人之意,以明夫性命道德之归。至于近世,先知先觉之士始发明之,则学者既有以知夫前日之为陋矣。然或乃徒诵其言以为高,而又初不知深求其意,甚者遂至于脱略章句,陵籍训诂,坐谈空妙,展转相迷,而其为患反有甚于前日之为陋者。”所以,朱子的义理或阐释的方法是先训诂,后义理,以避“坐谈空妙”。他的阐释路线是,以训诂为起点,先字义,次文义,再次索理。“人之为学也是难。若不从文字上做功夫,又茫然不知下手处;若是字字而求,句句而论,而不于身心上著切体认,则又无所益。”戴震是以《孟子字义疏证》立其哲学和文化史地位的。他的阐释学及阐释方法与实践,扭转宋明以来理学心学空疏无根之阐释。“宋以来儒者,以己之见硬坐为古贤圣立言之意,而语言文字实未之知;其于天下之事也,以己所谓理强断行之,而事情原委隐曲实未能得,是以大道失而行事乖。”戴震对经典考释立足于训,强调“有一字非其的解,则于所言之意必差,而道从此失”,几为纯粹的训诂立场,足让后人视为极端之法。但也正是这个戴震,并非停留于考据,考据只是手段,义理才是目的,从考据入手,以“得心”“至道”。他说:“学者大患在自失其心。心全天德,制百行。不见天地之心者,不得己之心;不见圣人之心者,不得天地之心;不求诸前古贤圣之言与事,则无从探其心于千载下。是故由六书、九数、制度、名物,能通乎其词,然后以心相遇。”其实现路径是:“故训明则古经明,古经明则贤人圣人之理义明,而我心之所同然者,乃因之而明。”

[清]戴震《孟子字义疏证》

从方法论与本体论的意义说,(大致相类于训诂与义理)两条路线的对立纠缠,同样漫长而尖锐。从古希腊始,色诺芬与柏拉图,哪一位更忠实于苏格拉底,史上争论不休。20世纪的罗素还在发出疑问。西方当代阐释史上,伽达默尔与贝蒂之争,艾柯与罗蒂、卡勒之争,余音未断,已为经典。更值得注意的是,以利科为代表的西方阐释学的第三次转向,即从本体论转向方法论的趋势,所谓训诂与义理,方法论与本体论之争无法回避,其历史循环将无穷无尽,是为阐释学的基本规律。

综上,阐释学史上的两条路线脉络清晰。训诂与义理因相异而共存,在不同历史时期各领风骚。据上者居上,达及顶者而衰;位下者屈下,落至极点而兴。义理与训诂争论不休,对立双方各执一端,甚至因抵牾而恶言相加,却无定论。如此事实充分证明,阐诠同体,各为一面而已。训诂与义理、诠释与阐释,终究是共存共在,命运一途。坚持以诠为上之大儒,以阐为上之巨匠,或由诠起而及阐,或由阐起而归诠,无可辩驳地证明,训诂与义理、诠释与阐释,对立中的相互渗透,矛盾中的相互融合,是基本规律。历史整体的不可分割,成就了对立双方。训诂与义理、诠释与阐释,本身就是辩证的统一。辩证法的力量不可抗拒。

辩证法的意义上,训诂与义理、诠释与阐释相互依存与转化,不可分割。但是,它们首先是对立的,因对立而存在且相互转化。训诂与义理、诠释与阐释的对立是深刻的。了解和把握其深刻差异,对立的转化才为可能。两者对立自古就有多说,但从阐释学的意义分析,训诂与义理到底对立在哪里?《四库提要经部总叙》有一个概要评述,此评述极为精当。皮锡瑞评注:

案二千年经学升降得失,《提要》以数十言包括无遗,又各以一字断之。所谓拘者,两汉之学也;杂者,魏、晋至唐及宋初之学也;悍者,宋庆历后至南宋之学也;党者,宋末至元之学也;肆者,明末王学也;琐者,国朝汉学也。

我们高度赞赏,《经部总叙》撰者将二千年经学历史分为六个阶段,并用“升降轮加”概括其过程,品评其得失在拘、杂、悍、党、肆、琐,有历史感,有辩证精神。特别是“以一字断之”,敢于立足于精准而非虚言推诿。虽嫌疑鲁莽,然史家敢于断史、定史之真诚可嘉。但是,以当下的眼光看,此类品评只是中国古代的学术直觉,而非现代阐释学的理论衡准。它只停留于对前人治经的不同旨趣与风格的感受,而无哲学路线与学术范式的比较。其拘与琐、杂与肆、悍与党,批评了各类阐释结果的缺失,而无正当阐释方法的成功性总结。我们认为,从训诂与义理,进而为诠与阐的差异和纷争看,其要害无非为三:

第一,目的观不同。训诂与义理、诠与阐,治经目的完全不同。训诂是追索前人及经典的本来面目,郑玄曰“元义”。其“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是训诂目的之准确表达。所谓“述”,即为孔子“述而不作”之述。所谓“元意”,乃原义、本义也。郑玄为古文经学代表,欲整除己之以外,天下各家对经典元意理解和阐释的芜杂,达及以元义为“齐”。即以经典本义、元义为准,一统百家之言。此为古文经学欲求之目的,亦为汉学治经之宗旨。义理则相反。义理之求不在本义,而在“微言大义”。在目的观上,训诂与的阐释的差别,以下两点为要害。

其一,训诂是向后看,是讲文本之“有”,而非所无。如此提法,不仅是指“诂”之本义为古,更重要的是,训诂是对文本已“有”内容,以其可靠的方法予以诂考,实证其有,包括对古代经典的文本复原、本义确证、作者意图之把握,皆为训诂追索的主要方向。对当下文本的考稽也重于已有意义,而非未有意义。义理则不同。义理是向前看,重在追求已有文本之所“无”,文本蕴藏的意义可能,讲已有文本没有的话,衍生以至生产其所无,以期扩大、伸张文本当下及未来的意义和力量。从这个角度讲,训诂与义理不仅是方法问题,而且是阐释观念问题,即以何种目的与立场处理对象,然后才是如何处理的问题。

其二,训诂为语义实证,阐释是意义假设。传统的训诂方法很多,形训、声训、义训,等等,皆为语义实证。所谓经文,以文载经,文之不文,经何存哉?戴震有言:“有一字非其的解,则于所言之意必差。”据此,训诂的首要标准,是语义的精准与确切。求字之的解,是训诂之本任。训诂的精神指向,无论注疏、正义还是集解、传述,皆在“穷经”,即锁定经典本来面目,以此与“穷理”相抗。阐释则不同。阐释重在冲破旧义以至本义,言前人未说之言。以此为目的者,不重语义考究,一心生产意义,舍此则无阐释可言。譬如郭象注《庄子》:“鹏鲲之实,吾所未详也。夫庄子之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无为而自得,故极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适。达观之士,宜要其会归,而遗其所寄,不足事事曲与生说。自不害其弘旨,皆可略之耳。”郭象之言,可谓阐释精神的最好说明。求义理可无训诂而“师心自用”,可弃训诂而“虚辞臆说”,文本语义尽由它去,经典注我即可。由此可见,目的乃根本。目的不同,阐释之路径、标准、方法皆将不同。训诂之释就要穷索字词及经典本相,义理之释则要膨胀经典意义价值,截然不同的阐释路径,由此而分野。

第二,语言观不同。大致可以“言尽意”与“言不尽意”标识。这种差别,从孔孟、老庄起就有鲜明表达。所谓“言尽意”,是所言可表达所意,他人可在其所言中,准确领会和把握言者之意。孔子是其代表:“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左传·襄公二十五年》)所谓“言不尽意”,是所言无法表达所意,他人亦无法以其所言准确领会和把握言者之意。庄子可为代表:“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庄子·天道》)语言观对阐释路线的影响极为深刻。坚持言尽意的语言观,相信先圣之意可由字词准确表达,理解和认知只要训诂即可。坚持言不尽意的语言观,相信先圣之意无法被所言文字准确表达,猜测、假想,甚至以己之意强制于人,就是必然。更无论释者动机就是离弃超越文本,言本己所言,言不尽意只是借口而已。更进一步讨论,语言观是世界观。世界可知与不可知的信念,是决定阐释路向的深层力量。相信言尽意者,就是相信现象世界都是可以体察、认知,并用语言充分表达的。包括对精神现象的理解,皆可通过语言,清晰、充分表达,并被认知。于是,由言而入手,认知体察现象,在阐释学框架下,认知文本成为可能。相信言不尽意者,就是相信现象世界不是可以完备认知,并以语言准确表达的。尤其是精神现象,多义文字不可表达确定意义,多义文字蕴含的意义,不可能生产确定理解,于是,由言而入手,认知体察现象,在阐释学框架下,认知文本失去可能。如此不同的语言观,必然导致明显不同的阐释观。训诂论者坚信文本意义可知,因此而执着于返经汲古,通诂明道,不弃不离于字词考据,确立本义;义理论者坚信文本之义不可知,因此而执着于移花接木,得意忘言,鄙视拒斥训诂之学,尚意为本。

不同的语言观,生成两种不同治经方式,当然各有短长,但若极端下去,其弊当显,令人无法接受。执着于训诂是必要的。无训诂则无历史认知,无理解典籍之可能。但是,仅以训诂为认知终点,以前人旧识限制今人想象与创造,则主张知识主义的人,限制知识进步。张载有言:“学贵心悟,守旧无功。”至于如徐干所责,“鄙儒之博学也,务于物名,详于器械,矜于训诂,摘其章句而不能统其大义之所极,以获先王之心”,确为训诂之短。所谓“破碎支离之学”,背离明词通道之初衷,此为训诂难有大势,义理之学不断发达的根据。执着于义理阐释更是必要。程颢说:“思索经义,不能于简策之外脱然有独见,资之何由深?居之何由安?非特误己,亦且误人也。”古代经学历史证明,有创见的义理之学,是知识进步之源。但是,义理之道须有根基可靠。语言文字之精准,是经典阐释的先决条件,如读书必先识字一样。随意蔑视抛弃训诂,以言不尽意为由,却又以言尽本己无端之意,似乎有些荒谬。问题很尖锐,主张言不尽意者,如何表达其意?如果不能尽意,如何让他人认知?就是所谓“言不尽意”之言,是否已然尽意?义理不可无训诂,阐释不可无诠释。不同的语言观各有道理,关键是要相互照看。程颐有言:“凡看文字,须先晓其文义,然后可以求其意。未有不晓文义而见意也。”此为义理之求应该遵从的阐释规则。

第三,认知方式不同。训诂与义理、诠释和阐释,在认知方式和路线上,有各自不同的特点。认知以阐释而实现,阐释生成新的认知。不同的认知方式,倾向或偏好于不同的阐释方式,不同的阐释方式体现于不同的阐释过程之中。具体而言,三个方面的差别明显。

其一,训诂或诠释,视对象为认知对象;义理或阐释,视对象为价值基点。若以文本言,训诂将文本作为未知的、应该去认识和把握的对象,考察其文本自身,集中诠查使文本成为文本的要素全体,即文本所以存在的字、词、句、章等确切之义,由未知进入已知。在认识论意义上,对象为未知,认识的首要目标是,立足于对象本身,以对象为目标,展开认知过程,而非游离于对象,言无关对象之语。所谓对象是认知的对象,隐含了一个前提,即对象是可知的。此意味着训诂者确定,思维与文本存在具有同一性,文本只有尚未被认知的义与意,没有不可以被认知的意尤其是义。由此,训诂诠释坚持“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以字考经,以经考字”,就有了哲学认识论的根据。义理阐释则不同。究义理者视对象为价值基点,而非认知对象。若以文本论,文本不须以知识对象被确证,只须作为意义发生的基点。对义理生产者而言,文本以价值体而存在,从释者主体需要出发,利用文本满足主体需要。如此,文本考释就不是客观性本义认知,而是价值考量。阐释以自觉或非自觉的价值假设为前提,解读和利用文本。文本是否具有价值,具有何种价值,完全由释者主观立场和偏好决定,文本阐释无定论可言,文本的不可知、不必可知有了合理根据,阐释的任意性与无边界约束就是常理,今文经学的谶纬之困,以至神秘主义倾向就是必然。“师心自用”“诗无达诂”,由此而沾染不可知论的浓重色彩。

其二,训诂诠释从确定对象出发,与对象关联紧密;义理阐释从既定理念出发,与对象关联松散。本质上是阐释的出发点问题。训诂诠释考察文本自身,以文本自身的实在为对象,认知对象为何物。尤如清儒,坚持“六经皆载于文字者也,非声音则经之文不正,非训诂则经之义不明”,“由文字、声音、训诂而得义理之真”。经义若明、若真,其声音、其文字必须要明、要真,经义与文本之字辞紧密关联,不可须臾分离。这种相关性,用现代逻辑语言表达,在任意文本中,意义与文字关系为“相干蕴涵”。用p→q表示,“p相干蕴涵q,当且仅当,p与q之间具有某种共同的意义内容,使得由p可以逻辑地推出q。”在这里,p为文字,q为意义,意义必须蕴涵于文字之中,由文字推衍意义,否则意义无效。义理不在意关联,甚至不考虑关联。文本有何义与意,与文本更与文本字辞无关,义理者从既定理念出发,无端生产义理即可。义理由主观意愿决定,完全可将一己之意强制于对象,且无限膨胀,自成一统。如此,意义与文本毫无关联,所谓意义只是凭空臆造。正如朱熹所言:“今学者不会看文章,多是先立私意,自主张己说。只借圣人言语做起头,便自把己意接说将去。”

其三,训诂诠释是收敛的,义理阐释是离散的。此点区别显著。训诂考究面向文本自身,面向文本的具体构成要素,其目的为文本之内的义与意。其思维路径是向内收敛,聚集点清晰。义理追索是面向文本以外,面向文本可能涉及的更广大世界,更极端的企图是无所不能的指涉任何现象,其思维路径是向外离散,无聚焦点可言。对前者说,面对文本,训诂的首要向度不在文本总体,也非文句蕴含,而是聚焦于字词,最终落脚于“本字”。训诂者认为,文本由文句组合,文句由字词结构,字词以本字为根,以本字为根据,本义尚为可能。于是,“求本字”可为训诂之法的第一视角,文本之训诂,由求本字上手。足见训诂之思维路线向内聚合,集中于文本,尤其是构成文本之义的字与词。对后者说,义理的首要向度亦不在文本总体,也非文句蕴含,更非字与词的考证。义理者所求乃是,淡化以至消解正当理性与语言的习惯,放下对世界与现象认知的客观性束缚,达至彻底的主观性自由与超越。义理可以蔑视文本,论辩可以脱离现象,先秦惠施的“合同异”就是此类方式的样板。足见义理之思维路线向外扩张,离散于对象,自言其说的一般方式。当然,这种区别是相对的。训诂聚焦文本,要兼及更广大的语境,不会拘禁于字辞本身。训诂也要兼及历史,尤其是文字历史,形、音、义的流变,这本身就有义理。许慎训“我”:“施身自谓也”。段氏注:“不但云‘自谓’而云‘施身自谓’者,取施与我古为叠韵。施读施舍之施,谓用己厕于众中。”又注“有我则必及于人。”段氏之注,已言明我之本义,不在自我,而在自我之外,在众人之中谓我。用现代哲学的眼光看,所谓主体间性之义理,已十分清楚。段氏训诂,由训而入理,其思维路径由内而外,由聚而散,由小而大,训诂之义理明矣。义理亦如此。可靠的义理面向文本之外,也必然兼及确切的字辞之义。郭象阐扬得意忘言:“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由概念上手,定义象为何物,实为训诂之法,然后才有“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由字辞之释而出大理。由此可见,收敛与离散各有不同,重要的是,短长互补,不作旧言,不作虚词。陆贾所指“善言古者合之于今,能术远者考之于近”,可谓收敛与离散相融相合的最好企望。

[汉]许慎《说文解字》

讨论训诂与阐释的关系,目的是为中国阐释学建构的完备性做必要的理论准备。阐释的两条路线,训诂与义理的讨论与争锋古已有之,为什么今天还要老调重弹?亦有许多学者认为,训诂与义理的争论没有结果,阐与诠基本可以同义。这不是严肃的科学态度。作为具体的阐释实践,或阐或诠各有所需,作为学者偏好,完全凭任个人选择。但是,作为完备的学科体系,一系列基本问题,诸如中国当代阐释学,其本根在哪里,其完备形态如何构成,诸多具体方法的同与异,以及阐释的动力、目的、路径、标准,当下必须暂时普遍存在的某些“怪象”,都必须认真加以讨论和解决。所有这些问题,在西方,从古希腊至当代,在中国,从春秋至今天,也都没有解决。两条路线之争纠缠胶着,目的、标准、起点与落点争执不休。尤其从20世纪中期开始,偏向义理追求的本体论阐释学取向,极端贬低方法论的阐释学,片面而固执地强调接受及误读理论,放弃边界约束的说法,长期引领了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阐释学研究潮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笔者的意见一以贯之,坚持以下三个基本认知。

第一,以民族语言学为基点,建构中国形态的阐释学。从语言和思维的关系讨论,我们赞成以下认知:

其一,阐释是语言的阐释。按照海德格尔的观点,阐释是存在。人因阐释而此在。海氏又言,语言是存在的家园。由此,阐释是语言的阐释就是必然。阐释者面对现象,经由理解和认知,进而表达与人,并在表达中持续理解与认知。此过程皆为思维与语言过程。极而言之,哪怕阐释主体是默想与默诵,语言依然发生作用,承载人的理解与认知,实现一种内在的私人阐释(如果存在私人阐释的话)。准此,无语言无阐释。阐释学之建构当然要以语言学为基本要素。

其二,语言是民族的语言。语言决定或影响思维。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指出,语言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现,“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二者的同一程度超过了人们的任何想象”。萨丕尔-沃尔夫关于语言与思维关系的假设,尽管有多种理解,但无论是语言决定论还是相对论,不可否认的共同点是,语言决定或影响思维。不同语言间的差异是本质性的,使用不同语言的民族,其思维方式不同,从而对世界的认知不同。有人将此概括为两点:一是所有高层次思维都依赖语言。二是,习以为常的语言结构影响着人类理解环境的方式,讲不同语言的人具有不同的世界图式。汉语的思维决定了汉族文化传统的基本走向,决定了文化经典的主流思想与呈现方式,决定当代文化阐释的理解与表达。语言与思维方式的影响是无法抵抗的,它以潜意识的形式存在并持续发生作用,贯穿于认知与阐释的全部过程。这种作用,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了解和把握因为语言及思维定式对理解和阐释产生的影响,是思想与学术进步的前提。阐释是民族思维的阐释,或曰阐释经由民族思维而实现,理由与根据充分。

其三,阐释以民族语言展开。包括对其他民族优秀精神成果的学习与借鉴,也要经由本民族语言而实现。在民族范围内阐释,以同民族成员为对象,民族语言是主要手段。以其他民族成员为对象进行阐释,大概率是以双方共同接受的语言展开,同样是以民族语言展开阐释。在不同民族的思想交流中,要将他民族的语言转译为本民族语言,英文或德文经典要译为中文,才可能为中国学者所阅读和理解;就是能够阅读外文原著的人,也要转换思维,所谓以文本源语言理解经典原文,才能够有真正的理解。这同样肯定了,理解和阐释要以民族语言实现和展开。

以上三点集中说明,建构当代形态的中国阐释学,必须以汉语语言学为基本出发点。西方的阐释学是以西方语言学为基础建构的。西方语言学的一般规律,它所蕴含和表现的思维图式与方法,决定了西方阐释学是西方的。学习和借鉴是绝对必要的,抑或是建构中国阐释学的重要参照点与生长点。但是,语言决定思维,思维决定阐释,阐释是民族的,阐释之学亦是民族的,汉语语言学的研究是中国阐释学的基础性要素,此判断当为不谬。

第二,训诂是民族语言学的核心方法。我们必须理解,当代训诂学已不是古代训诂学的原始样态。黄侃定义训诂是“用语言解释语言”,开辟了现代训诂发展的新道路。时至如今,经过几代人努力,训诂由旧日只是“小学”的一个部门,发展成为有科学体系的汉语语义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训诂学的建构,在系统总结传统训诂经验事实的基础上,充分吸取现代语义学成果,不断创新方法,寻求规律,实现了根本性变革。当代训诂学为现代语义学提供了更为可行,且具有普遍意义的操作方法,充实和丰富了现代语义学。正如王宁所言:“中国训诂学在理论建设过程中,对普通语言学的成果,既作了适合自身特点的吸取,又用自身的规律充实和丰富了普通语言学,特别是语义学。”从阐释学的整体框架看,阐释不可无训诂,或曰语义考证与研究。语言文字的正确理解与定位,是一切阐释的前提。从古至今,无一例外。扩张义理是必须的,但义理扩张须以训诂为基础。梁启超说:“研究子书,非先有人做一番注释工夫不可。注释必要所注所释确是原文,否则‘举烛’、‘鼠璞’,动成笑话,而真意愈晦。”字、辞之训,不仅是训诂学的基本功能,也是阐释学的基本方法和立身之本。东方如此,西方亦如此。本体论阐释学的创始人海德格尔,其诸多重要阐释都是从文字训诂上手的。譬如,他对“本源”一词的考据:

本源一词在此指的是,一个事物从何而来,通过什么它是其所是并且如其所是。某个东西如其所是地是什么,我们称之为它的本质。某个东西的本源就是它的本质之源。

更典型的如海氏对“存在”一词的训释:

这种解释始于罗马—拉丁思想对希腊语的汲取。úποκεíμευου[基体、基底]成了subiectum[主体];úπóбταбιζ[呈放者]成了substantia[实体];бυμβεβηκοζ[特征]成了accidens[属性]。这样一种从希腊名称向拉丁的翻译绝不是一件毫无后果的事情——确实,直到今天,也还有人认为它是无后果的。

伽达默尔也是如此。他阐释莫里克的诗《灯》,就有如下训释:

这首诗是埃米尔·施泰格和马丁·海德格尔的讨论对象。它之所以使我们感兴趣,只是因为它是一个典型的例证。在这首诗里有一组看起来最为普通的词“Scheintes”。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anscheinend”“dokei””videtur”“ilsemble”“itseems”“pare”即似乎看起来、看样子等等。这种诗意的理解赋予它转义从而自有理由。

是不是同中国古代的训释完全相同,让我们从中嗅到与许慎、段玉裁《说文解字》及注的同样味道?当然,这不是要求所有人都去做既训诂又义理的事情。从知识生产的角度说,有人专事考证,有人徜徉于义理,各有分工。在阐释学的总体框架下,训诂、义理双方,相互依重、借重,不可缺失。此乃循环,即众所周知的阐释的循环。

[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言及此,需要指出的是,有观点认为,由施莱尔马赫、狄尔泰起,至海德格尔、伽达默尔,西方阐释学已由一般方法论上升为本体论。构建中国阐释学,还讲训诂、讲方法,是一种倒退。我们认为,这个提法是片面的。其一,本体论与方法论不是判断理论高低上下的标准。本体论有本体论的价值,方法论有方法论的价值。而且,两者是统一的。本体论需要方法论的支撑,需要以科学的方法构建和展开自身。没有方法论就没有本体论。从阐释学的总体框架说,必须是本体论与方法论的统一。如此才有完备性可言。其二,中国的阐释学建构是不是一定要走与西方阐释学完全相同的路子。中国阐释学传统深厚。经学阐释的实践经验丰富而独特。汉语及汉语思维区别于其他民族。走自己的路,或曰走中国特色阐释学道路,是自立于世界阐释学之林的正确选择。

第三,坚持两点论的重点论。我们是两点论者,坚持训诂诠释与义理阐释的共在性。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两点论的重点论者。在当今中国阐释学研究的大局之下,我们强调突出训诂语义学或语义训诂学的地位与作用,强调阐释的认知与真理性意义。必须正视的事实是,21世纪以来,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在中国本土大兴。阐释学进展的基本倾向是,本体论阐释学的影响甚至颠覆了我们的思维方式,一些理论主张流行大化,理论与文本的阐释,“脱略章句,陵籍训诂,坐谈空妙,展转相迷”,已然为风气之上。尤其是对西方理论的模仿、传播,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改变这种状况和风气,我们坚持两点论,训诂与义理两者共进,不可偏废,同时,更加强调重点论,抓住当前矛盾的主要方面,以更大的勇气与力量,将训诂语义学摆到前沿位置,深入广泛地开展研究,扩大应用,推动语义训诂与义理阐释、本土阐释学与西方阐释学,优长互补,共存共进,在构建完备形态的中国阐释学上,将有大的进步。笔者反复表述过,从强制阐释论开始,我的出发点是,针对西方文艺理论的大化流行,中国学界无鉴别与批评的附和与跟随,从阐释学的角度,提出我们的一些意见,以引起各方警醒。但这并不意味,我们反对和否定对西方理论的学习与借鉴。我历来的主张是,以更开放的眼界和胸怀,学习世界所有民族的一切思想与理论精华,不断壮大和丰富自己,而不是弱化甚至消解自己。因此,在中国阐释学的当下建构中,我们优先方法论方向的努力,强调具有认知和真理性意义的阐释学构建,就有紧迫而现实的意义。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阐释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对中国阐释学自主道路的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

◉ 本文原载于《社会科学战线》2022年第5期,转载自公众号“社会科学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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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江丨训诂与阐释——阐释学体系建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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