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榜社会学畅销书的上野千鹤子：无论你是否喜欢女权话题，她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
最近，我去查当当网的社科－社会学榜单的时候，发现销售的第一名是上野千鹤子的《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第二名是上野千鹤子的《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第三名才是波伏瓦的新版《第二性》。
有意思。这个榜单是所有社会学出版物的畅销榜，但前三名是女权书籍；这说明，女性主义已成为一个显学，不管你是赞同还是反对，都不得不去关注它，了解更多。
这本书浅显易读，可以作为一本很好的入门书籍。但是，它的内涵又不浅，有不少信息增量，以及别致的观察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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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是上野千鹤子面向普通读者的普及读物。这本书的主体是日本人气漫画家田房永子与上野千鹤子的对谈，幽默平实、通俗易懂，加上田房永子的漫画，轻松地普及女性主义的内涵、历史。
但仔细读下来，语言轻松，内容却不轻松和肤浅。本书内容触及现代女性所关心的核心问题，揭示了当今社会中女性仍然面对的诸多不公与困境。
女性问题，首先就是独立、生存与就业问题。
在日本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生的女人里，100%不存在“女人不结婚”这个选项，那个时代的氛围是，“女人工作丢人”。这个年龄的“败犬”（剩女）和“单身贵族”女性仅占人口的3%。直到六七十年代，“女儿出去工作”还是违背母亲意志的。
那是个女性很难养活自己的时代。上野千鹤子甚至说：“女性只要有学历，就养不活自己。”因为这样没有男人愿意要，会嫁不出去；也没有什么企业愿意雇女员工。
但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到现在，“女儿出去工作”已经成了符合母亲意愿的行为：母亲希望你既有工作，又要结婚生孩子。田房说：“从我上小学时候，母亲就一个劲地说要学会一门手艺，一个无论到哪里都能派上用场的能力，还要考证。同时她还说，我要结婚、要生小孩。”这让女孩子们左右为难，双重负担。
上野千鹤子
日本的女性困境很深。这里指的“手艺”，是指能在家里做的工作，是为了当贤妻良母、补贴家用的，而不是真正的职场能力。这意味着她们既无法真正在职场上大展拳脚，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不用工作，安心照顾家庭。两头都不靠。
日本的教育，对女性充满了限制。上野千鹤子的那一代人，当时的大学升学率为13%，男性升学率20%，女性升学率5%。仅为男性的1/4。我查了下资料，直至今天，日本排名前列的大学里，男性比例依然远远高于女性。
问题就在于书里写的那样：“不管有没有孩子，都没有人愿意招聘大学毕业的女性，想进好公司就得有高中文凭或者短大文凭，只要上了4年制大学就得完蛋，因为企业压根不懂如何培养女大学生。女大学生都是派遣或者临时工，而且靠关系入职，就被当做干到结婚就走的‘短期工’。当时结婚的年龄很低，所以女性工作时间只有两三年。”直到今天，日本女性的类似问题，还存在。
当时对女性的一个普遍认知，就是“女人一旦结婚，自己的人生就会结束”。
这样的人生，是多么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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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年来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全球性别差距报告》中，日本作为一个经济发达国家，女性的性别平等方面做得很差。
造成这种现象，是有一定的历史原因的。上野千鹤子这本书里介绍，直到上世纪上半叶，日本重男轻女的现象仍极其严重。他们会格外疼爱第一个男孩，不管他上面是不是有姐姐。老大（男孩）可以继承家里的所有财产。好菜会单独给长子吃，长女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夫妇一定要不断地生，一直生出有儿子为止。现在日本皇室还是保持着这种传统，没生到儿子，就是皇室媳妇最大的压力。
这看起来是不是非常“眼熟”？
不过，日本还有自己的特有“传统”。在上世纪初经济不富裕的年代里，女孩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呢？女孩就算不结婚也要出去工作。女孩有商品价值，她们可以当保姆、女佣，还可以当女工、当小妾,甚至从事某些特殊职业。上野千鹤子在书里说，那时在日本的东北农村家庭里做过一个局部统计，发现这个村里的女性，做女佣的、做娼妇的、做女工的，各占1/3。
做娼妇和女工，雇者都是把工钱预支给女孩的父母。因为欠着债，女孩就没有办法逃离。
这样残酷的生存条件下，男性的日子也不好过。长子继承所有财产，次子和三子就是备胎，多余的孩子。这些次子、三子，一出生就被人叫成“叔叔”。为什么管婴儿叫叔叔呢？因为长子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男继承人；在将来的继承人眼中，刚刚出生的婴儿就是叔叔；他们只有成为叔父的命运——也就是说，这些男孩一出生就是工具，是作为“长子继承人体系”中的他者。次子和三子，要一辈子留在长子家里，为长子一家干活。
而且，非长子的男孩，除非入赘，是不能结婚、不能有家庭的。他们可以有性生活，叫“夜游”，他们的孩子叫“夜游儿”。这样的孩子不能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抚养，必须跟着母亲长大。目的就是不让这些男性拥有家庭，可专心当帮佣。
虽然以前的人不避孕，但是，人口一直没有增加。
这种糟糕的重男轻女、以及长子继承制，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经济条件不发达导致的。直到进入日本经济高度发展时期，这些人才有机会走向大都市，成家立业。
日本在二战后，有一段时间是“全员结婚社会”。二战后多了那么多孩子，是因为工业化之后，次子、三子可以到城里找到工作，他们也可以结婚了，孩子的总数增加了。上野千鹤子在书里说，巅峰时期，日本97%的男性和98%的女性都有一次或以上的婚姻，同龄人口结婚率几乎是100%。
——不过，这种“全民结婚时代”，只是一闪而逝；到后来，日本的结婚率、人口出生率就持续下降了。
这也是一个全球趋势。
实际上，日本这种“长子继承制”虽然独特，但由此反映出来的婚姻制和人口出生率，也是在不同文化中共通的。那就是：
一、古代社会里经济不发达，只有部分拥有财产的人可以结婚生育，大量的底层男女，是无法结婚的；加上医疗和保障不足，千百年来，人口数量都无法增长。
二、工业化之后，大家可以吃饱了，社会制度保障一夫一妻了，绝大部分人都可以结婚生育了，人口飞速上涨。
三、但是，当工业化深入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对生活水平、对精神生活的要求迅速提高，女性也可以独立了。结婚意愿、生育意愿，都急速下降。人口下降问题重新成为各个国家头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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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感慨最深的是，在书里，漫画家田房永子和学者上野千鹤子虽然用了截然不同的表达方式，但都同样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在社会当中，有两套体系，一个是由成年男性占据的“市场”领域，另一个是不被重视的女性、儿童、老人的隐形领域，那就是“家庭”。除了老年人和孩子以外，成年后，男性走向了“市场”，女性则留在家庭。这个模式一直被称为“公私分离模式”。
“市场”的劳动价值是可见的、主流的、被赞许的、可以量化的、有酬劳的；而“家庭”体系当中的劳动，是隐性的、是边缘的、是被人看不起的、是无法量化的、是没有酬劳的。在这两个不同体系当中付出劳动的人，当然地位有巨大差别。
当下的中国比日本较好的一点是，中国女性受到高等教育的水平很高，从专科、本科到硕士，在校女性远超男性。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也是全球最高的（近年来因为放开二胎政策等影响，劳动参与率下降）。也就是说，现代中国女性，同样参与了“市场”这个环节。
这就像书的前面说的，当下的日本女性不仅要照顾家庭，也必须要工作，也要懂“手艺”。
但问题是：当代女性既要参加“市场”，要赚钱养家，要独立，不能靠男人养，这说得通；但是，“家庭”和“生育”“养育孩子”这个体系里，大多数依然是女人在独力支撑；后面的这个体系，依然不能为她们带来价值。尤其在现在要求“生二胎”“生三胎”之后，家庭劳动的压力是极大的。
但是，如果在家庭中的女性不提出要求，“市场”上的男性几乎不会参与家庭生活，因为只呆在“市场”这个层面就是占了大便宜。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位成功的职场女性，都一定会被问到“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但从来不会有人这么问成功的职场男性。因为，男性从来不被要求参与“家庭”。但比成功职场女性更为难的是“家庭”女性，她们不会有面对公众的机会，劳动被无视。
这一代女性的问题更复杂了。就像在书中所说的：“过去有明确的敌人，比如说父母、父权社会，这是姿态鲜明的敌人，这样才可以反抗，因为这种痛苦根源在外部。但是到了现在，有了一定的自由，她们不得不在自己内部寻找痛苦的根源。”女性有了学历、有了能力，但依然会被束缚。
这个问题，需要更多智慧的解答。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思考自己的命运，努力去改变现状，最终还是会有解法的。这几十年来，无论在日本，还是中国，女性的自主权和社会地位，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随着女性教育权和工作权的提升，我们有望改变这些问题。
上野千鹤子这句话值得铭记：“女性主义绝不是弱者试图变为强者的思想，女性主义是追求弱者也能得到尊重的思想。”
作者|侯虹斌 编辑|罗皓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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