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应届生“怒怼”管理层，打破“心照不宣”的加班僵局

这一事件与每一个加班中的“打工人”息息相关。这令网友们换位思考，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又会怎么做？

在新浪科技发起的一项投票中，将近95%的人认同张同学的做法，认为身体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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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项投票中，只有不到半数的人表示自己会主动向领导反应加班过多。由此可以粗略看见人们对加班的矛盾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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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无不清晰地知道加班的害处，却无法坚决地对它说“不”，成为“沉默的大多数”。

有人夸赞张同学思路清晰，自己对加班现象的思考与理解不够深刻，自嘲“活该被奴隶”；有人感怀张同学年轻气盛，反观自身却只看到一家老小和肩头的责任，偃旗息鼓；有人旁观张同学“飞蛾扑火”，面对看似难以改变的996、007现象，冷不防一句“蚍蜉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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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少数能够有勇气发出反对声音的人，如张同学，结果还是由于担心自己“成为组内未来绩效考核的不稳定因素”等负面影响而选择主动离职，离开众人抬头仰望的大厂，令人们在感动的同时不禁扼腕慨叹。

有网友感慨“能够进大厂的同学就是不一样”，话语里也暗藏着对张同学各方面条件的歆羡，他足够优秀，所以能够承担发声的代价，而那些在职场竞争中处于相对劣势地位的个体，则倾向于“忍辱负重”，把加班的气往肚子里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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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张同学的离职，关于离职的话题也引发了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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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我们进一步去思考的是，离职之后呢？

个体的离职并不能解决问题之根本，加班现象在各行各业中均存在。我们不过是从一个围城逃出，钻进另一个围城。既然有“加班文化”一说，我们便可得以窥见，加班现象已弥散到何种程度。

为什么加班现象屡禁不止？因为其背后有更深层的社会历史原因。比如大众心理，比如企业管理制度的落后。要改变这些，仅仅是几个人开怼，或是离职都不够，还需要借助舆论、法律等手段从社会宏观层面自上而下地推进。

虽然宏观层面法律的修改完善、严格执行还有待时日，但个体面对加班等现象也不是完全丧失了主观能动性，许多人或许不如张同学那般奋起反抗，但也发展出了各自独特的应对方式。

曾经，面对个体的经济压力与个体间的贫富差距，泛滥的成功学、心灵鸡汤，将努力奋斗描述为对可预期美好生活的承诺，加班也是这一逻辑的产物。努力上班、加班才能够实现晋升，收获更高的工资、更美好的生活。公司里鼓励加班的横幅、奖项，都暗含着这一逻辑。

比如前阵子浪潮软件办公室挂上了鼓励员工加班的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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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骂声一片，但也足以说明奋斗叙事在管理者看来仍是一种提高公司业绩的可行方法。也不乏有认同这一逻辑的人，以“成功的过来人”姿态评论腾讯事件中的张同学，教育当代年轻人要多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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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过来人”言论背后暗含着“幸存者偏差”与时代差异。首先，许多人能看到马云等成功人士宣扬996的好，是因为他们掌握了话语权。那些加班加点却始终没有获得应得回报的个体，则默默无名，与生活不断周旋。

其次，在二十世纪初，奋斗叙事还具有一定说服力，那时各行各业尤其是互联网等新兴产业仍处于快速发展的时期，“过来人”们依靠时代的红利实现资本的累积，殊不知，他们面对的社会历史背景与当代已经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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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全民教育水平的上升、各行各业市场的逐渐饱和、经济增速放缓等各方面因素的综合作用，同时受到单一价值评价体系的驱动，人们奔着同一个目标而去，多赚钱、买房买车，只能向上看，不能向下看，在这样一个日渐饱和但人口越渐增多的市场里，人们的竞争变得空前激烈，陷入了项飙口中“陀螺式的死循环”。人们时常感受到付出没有回报，努力也没有用，只是成天像陀螺一般抽打自己、空转着。

个体的奋斗叙事在当代遭到了人们的普遍怀疑，与之相对应地则出现了“佛系哲学”、“躺平学”、“糊弄学”，职场中的打工人把“摸鱼”、“划水”、“摆烂”挂在嘴边，在沉默中实现对加班现象的消极抵抗。

摸鱼手册meme

不是“当代年轻人”不会吃苦了，而是这个“苦”真的有必要吃吗？他们在思考更本质的问题。

许多的“苦”是没必要甚至不应该吃的，比如加班现象就是公司管理制度落后于时代的表现，它体现出逐利的企业文化与追求人之自我实现的时代精神之间深刻的矛盾、冲突，它不应被默许，而是应遭到挑战。

遑论奋斗叙事为加班与高薪酬画下的大饼，加班本身也不一定带来更高的绩效，但为什么加班现象还是“屡禁不止”？还有关键的因素需要去公司的领导者身上寻找，逐利的企业文化将人视为“劳动力”，使人的尊严与价值发生了扭曲变形。

“打卡机”是当代打工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以它为代表的考勤制度计算员工上班的时长，将其作为衡量工作绩效的一项指标。然而“打卡机”已经是百年前两次工业革命时期的产物，为了实现精准管理、充分利用工人的剩余价值而出现，如今则被许多人调侃为工作中“形式主义”的象征。

据英国机械工业参考网站显示，1855年约翰·亚当斯发明了第一台打卡机

在一次次的打卡之间，在一段段为了加班而干耗的时间里，人仿佛被视为机器，只要按下开关就能够一直产出，谢德庆的行为艺术作品《打卡》捕捉到了这一重复行为背后的荒诞感。

谢德庆行为艺术作品《打卡》

然而，人并非像机器那样可以24h连轴转，需要适当的休息才能够带来更好的绩效。心理学实验也证明了发呆、走神有益于创造力，牛顿需要苹果树下的漫想，阿基米德则需要泡一个澡，这些都发生在下班后的生活中。

但劳动者作为人的需求往往被忽视了。在当代，甚至有公司为防止摸鱼现象发明了名为“过程管理工牌”的产品，它能够实时更新员工的行动轨迹，让员工在指定地点通过指纹进行打卡，仿佛给打工人戴上了电子脚镣。

这些管理方式无不体现出逐利的企业文化，在其中我们能看到“劳动力”，却看不到“人”。

招聘“过程管理工牌”产品销售的相关启事

由此可见，寄希望于公司管理层的“良心发现”遥遥无期，要改变加班的现象，还需要依靠法律从社会层面施加压力。

但法律的修改完善也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个个“勇士”来不断推动。

张同学的理性“怒怼”，鼓励打工人在面对不合理的加班现象时勇敢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真实的诉求，唯其如此才能使问题得到应有的重视，推动其得到解决。

在问题解决之前，那些面对毫无意义的加班选择划水、摸鱼的打工人们，在消极抵抗中保留了一方心灵净土，也未尝不是一种明智之举。但需要注意的是，在等待改变发生的漫长过程中，我们不应忘记自己对疼痛的感受，不沦为“过来人”，而是坚持为保护自己的权益不断发声。

“用你健康的、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躯体，用一个又一个20多小时的高强度加班，换来一个所谓的‘业务突破奖’，一个玻璃制奖杯，一份几千块钱的激励奖金，到底值不值得？”

个人的价值并不在于他的奖杯、绩效、收入。离开了写字楼那玻璃罩子里的方寸天地，还有更丰富的生命意义有待个体去探寻。

而张同学离职的身影为前公司留下的这些只言片语，正是这些意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