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让我焦虑，只有不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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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她提醒，我真的忘记了我当年还可以这样一个人前往无人知晓的小岛。诚如她所言：这些年旅行空间被压缩了许多。从内容创作上来讲，不旅行，内容亦少掉很多。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三年，旅行开始让我越来越焦虑，我几乎放弃了旅行，也在时常思考如何开启人生下一个阶段（上一段人生旅程似乎已经慢慢结束了）。

我确实已经不怎么热衷于旅行了，尤其是出差和工作式的旅行。仔细回想，COVID前的时代，好像对每一次出行都充满雀跃，那种暗自兴奋，对于目的地和酒店的渴望，踏上遥远飞行旅途，内心徐徐展开的图景，是让我期待的。而这三年，所有这些感知，几乎消失殆尽。

谈到旅行，我总是皱眉头，不想出门。我觉得在家的时间最好，无需折腾。

现在，不会收拾行李，在前往机场的过程中就会让我焦虑，无法放松。我羡慕那些还在持续旅行、住酒店和写酒店的朋友们。我偶尔翻看他们的朋友圈，感叹他们依然能拥有探索的动力和体力，以及那种积极乐观的好奇心。也许是热爱使然，但我觉得任何事情但凡做成一种工作，热情就被消耗大半，再高昂的兴趣，遇到工作的琐碎，都是白搭。

如今，对于奢华酒店，旅行目的地——我充满矛盾情绪：对于一个持续写作和内容输出的人来讲，它们是我创作的源泉，不能抗拒和彻底拒绝。尤其在当下，能出行，离开固有周遭，已感幸运；但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内心敏感带来的种种怀疑与不安，经常让我在奢华酒店无法入睡（这和那些让人艳羡的酒店没有一丁点关系），极度疲惫，但依然要强打精神完成工作，整个人陷入崩溃边缘。

近年，自媒体形态和内容输出方式转变，让文字变得更为边缘。所以我时刻在想：任何事情做到一定的时间，就可以划上句号，move on到下一个阶段了，公众号亦是；旅行工作的状态也是这样。就像以前辞掉全职工作去留学；回国又工作；又辞职开始全职写作一样。一个电视节目也是有周期的，过了黄金时期就开始走下坡路，再绚烂的花火也是转瞬即逝的。

有一部分的焦虑来自这个时代：媒体和媒介的更迭让那些旅行和出差工作变得更为忙碌。要提前plan，要协调，联系摄影师，完成一定的社交工作，收集整理讯息，构思角度、写作方向，加上自己还要亲自拍摄，往往24小时不够用。以前的工作量被轻易翻倍：以前觉得在旅程间隙，自己可以比较投入地拍照（拍下我看到的，喜欢的瞬间和细节），内心在旅行中经历洗礼、变化与获取灵感。但现在，我经常被迫变成一个“全能”选手：要拍照，要写字（为不同的平台生产不同的文字），要拍视频，加码又加码，人格持续分裂，焦虑无止尽。要明白，人总是有短板的。

最近，我和伦敦的朋友陆宁经常交流的一个事实是：写作如此艰辛，经常是用了心力去写，但好像很多时候，共鸣却很少。还有一个原因是，文字越来越边缘化，文字被轻视，让写作者的辛苦往往付诸东流。近来一个现象也是很可怕的：陆宁准备写作一本常年访问世界艺术大师、艺术圈大咖人物的书，集合了她多年在全世界各地的经历和收获——但是这样的想法得不到出版公司的赞许。写作出版已经变得非常功利与市场化了（几乎是唯市场化的），需要流量，需要图像，需要直播，需要去甩卖——如果你的文字是合适这样的方式去营销的话，那出版的机会就大一些，反之，则鲜有出版人或者图书编辑会对你的写作和文字感兴趣。

常年文字输出，有大部分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感，带入感强烈。愈是真挚，愈是焦虑，像是一个演员投入一个角色，完成工作后，需要花时间走出角色，修复自己，写作让我身心俱疲，经常想放弃，彻底不做。至于其他为广告、为客户写，忘掉自我，更是表演，但也必须完成好本职工作，不然浪费同事的沟通，浪费客户对自我的信任。对人对己从未疏忽怠慢，要求自己做到满分，尽力配合，焦虑叠加。时常如暗夜中的深海航行，暗礁四起，看不到海岸。

乐于分享，所以旅行不断的话，焦虑就会不断。总期望能于旅程中去做出一些分享，文字的，图像的。尤其是入住酒店后的写作，经常让我感到一种压力。朋友说是我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我承认有这部分的原因。另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写作本身带来的：写作是一种兼顾了技巧、情感、灵性与对于语言文字有执念的行为，当这种行为被用于完成某一种既定的任务的时候，文字语言显示出一种别扭的“孩子气”，经常无法信马由缰，敲打字句，不受我控制，变得捉襟见肘。

另外就是新的社交媒体平台带来的焦虑。既然我选择了把“自媒体”当做自己的工作，像一个上班族一样以内容获得收入，就不能不考量新的自媒体平台的出现，它们的属性，玩法，算法，还有关于不同的内容的设置与输出——继续制造人格分裂。某书平台的出现，继续模糊内容分享与媒体属性之间的界限。作为一个曾经从事过传统媒体，写作出版文集，依赖文字存活的人来讲，我从本质上来讲是不适应这个平台的——这样说，没有贬低这个平台的意思，纯粹是从自我的经历出发而谈，亦是因为心里的一种执念。我不允许文字被切割，被损害，被任意肢解，以及在表达上的“低能化”，这不就是一种旨趣与表达的退化吗？当所有人都摆出同样的姿势，展露同样的表情，裸露同样的肉体，炫耀同样的fantasy，以获取流量密码的时代，是千篇一律又智力减退的时代，当然也是被继续“洗脑”的时代，没有思考的时代。何况这个某书平台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带有极大的“欺骗性”的。（我所讲得的是关于旅行内容分享的方面，大多时候，你会发现：目的地和酒店的真实面目与某书平台的照片描述严重不符）

但我还是在疫情时代开启了这个某书平台，因为和每一个做自媒体的人一样，害怕被淘汰，被忘记吧？孜孜不倦去更新，为了时代和市场的需要去生产适合这个平台玩法和算法的内容（收效甚微）——也许是从最初开始，我就不接受它，也不想迁就它；也许是我彻底老了，某书确实更适合更多的年轻人，那是年轻人之间的一种对话方式，我彻底跟不上节奏。为了制作某书的内容，就不得不额外加码工作，因为原本写在微信公众号上的文字不适合这个平台，需要打造新的文字，拍摄符合这个平台审美的照片，所以我才认为在旅行的过程中，要生产更多不同性质的内容，这本身就让人焦虑，尤其是对一个常年持续输出的人来讲。

其实不仅仅是旅行，年过四十后，焦虑发生在生活中的各个方面，有时候到了让人难以对付的程度，比如对于不确定的计划、对于内容的创造、家人、甚至是对于自身健康生命的各种焦虑。去求助过心理咨询师（心理咨询师真是收费不低）。我的同事建议我把焦虑写出来，去面对它，去谈论它，与它和平共处。

也尝试过一些方式，比如正念、坚持运动、转移注意力、交谈、多交朋友；尽量不独处，出门和人群在一起，听到市井与人声；和好朋友不带任何工作目的出门旅行；暂停写作；不让情绪波动、让内心变得麻木；最近还尝试过一次颂钵冥想。

当然，被放大的焦虑真的会反射到身体，体检报告会显示不好的身体指标与变化，但焦虑不焦虑，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现在还是可以去旅行的，除非是与一个很好的旅伴。因为旅行中需要有人说话，倾述，互相带来和交换一些能量，而不是20几岁的时代，我一个人可以背包游荡整个欧洲那样的不羁，又无畏，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回想这三年，最愉快的旅行是去年6月和好朋友去海南的万宁和三亚。有朋友说看到我post在朋友圈的照片，看到我的笑容，从心而发，是真开怀。后来，我看到那次旅行中拍摄的照片，确实如此。

也许是这三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成都的家中。人到中年，反而发现故乡的好，年轻的时候总是叛逆的，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现在回来，应该是彻底地回来了，连中国其他城市都很少去了，更别说去海外旅行。

昨天听到王菲的一首老歌《纯情》，以前觉得是一首情歌。昨天猛然觉得这句歌词写得真好：“我竟不发觉幸福寄托，来自吃喝与挥霍”——哗，在成都真好，一边吃喝，一边挥霍，尽然可以不用去比较，不用去过度争取了；也不要故意拔高，不用做作，也不需要什么圈子（不需要挤进某些圈子，成为某些人的复制品），也别装了。原来，治疗焦虑不安的地方是故乡。我很幸运，在走过了世界很多地方后，有一个故乡可以回得来，这是故乡的好。

我要把这句歌词印在T恤上！

文字还是最适合我本质的一种表达。因为文字制造的一种距离感是刚刚好的，没有图片那么直接，更不会像视频那样没有神秘感，一览无余又全盘抛出。文字，是隐性的一种密码，曲径通幽，文字探索与铸造文字本身就是一次旅程。没有优劣的意思，我只是在不安和焦虑的时代，经过了比较与自我经历后，得到的一种恳切又忠于自我的一个结果。

我向来不喜欢群聚，以及聚众而行，所以我对于流行和人云亦云的东西都保持审慎的态度，所以对新兴的平台保持着警惕和距离。而文字恰好对这些不确定的东西可以保持一种批判性，用文字描述事实，它更客观。

只有一步一步梳理出以上的这些点滴和结论，才会让焦虑少一些。不过，总的来讲，旅行确实让我凭空增加了很多焦虑，就此，我只能减少旅行，或者就像现在这样，不旅行了。坐在家里，喝一杯绿茶，听老歌，接受中年的一切。是的，放过自己，学会接受，也是学会和焦虑相处。

2022.08.09于成都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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