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人们会理解我的。
本文是Cronberg对Abloh的回忆录及其在与Abloh漫漫对话中的部分摘取，其中不乏展现Abloh独到的消费观及其对质疑声的有力反击。尽管Abloh曾说「三十年后人们会明白的」，但或许你已经能从中窥探到他思想宇宙的一隅。
一个实践哲学家的思考碎片：
为何购物即玩耍
PHILOSOPHER IN PRACTICE
2019年，Virgil和我聊起想要一起写一本书，一本能囊括他所谓「逻辑」的书。一年后，我们准备就绪。那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时间点：全世界都处在新冠疫情的隔离中，人们对病毒的后续传播带着恐惧和未知；George Floyd在明尼苏达州被警察射杀，数百万人走上街头，要求种族革命和警界改革。就在同一个夏天，Virgil也在经历着他个人的斗争，可是几乎没有告诉任何人：癌症强袭，艰苦化疗。如今回想这一切，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那么急切地想要记录下他的想法和精神遗产——尽管当时我一度认为他最要紧的事应该是为自己辩解才对，因为社交媒体上总有声音认为他为「Black Lives Matter」运动和其他黑人议题做得还不够多。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开始了定期交流。我所认识的那个几乎无坚不摧的Virgil，现在听起 来是被深深地误解了，身心俱疲，伤痕累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当他在面对互联网上的诋毁时，也正经历着一次次备受折磨的化疗——以Virgil式的时尚姿态，眼睛紧紧盯着手机，手臂上插着静脉注射。
某天，在我们漫漫畅谈的过程中，我们决定在书中用单独一章来重新探讨购物，作为一种好玩且文化参与的新方式。我们谈到消费是被动的行动主义，是对非生产者的生产，也是被边缘 化的人进行创造性抵抗的一种日常生活实践，通过YouTube上的DIY教学视频、留言板、博客和社交媒体网站等致力于开放信息共享的方式来进行一种创造性抵抗。对Virgil来说，他的消费者从来不是资本主义操控下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通过传播和分享的方式来偷猎和侵蚀权力机制的同谋者。他经常谈到自己作为一个粉丝和普通消费者，作为一个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知名设计师」的人，是如何闯入文化和时尚界的，因为在这片领域里从未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对Virgil来说，对某件事物的痴迷成为了一种创造过程，而DIY则是一种生活方式。作为美国的加纳移民小孩，在伊利诺伊州罗克福德长大意味着永远处于中间状态：在旧世界的价值观和他身边同龄人的新价值观之间微妙地摇摆。对于那些介于两者之间的人或边缘人来说，获得认可即代表着走向社区。消费即参与，而参与就是对真实性的要求。Virgil曾经把17岁时的自己称作是他后来所做的一切的试金石：他想向十几岁的自己证明，一个年轻的黑人小孩，一个没有任何资质的粉丝，也可以成为一名赫赫有名的设计师。对于17岁的Virgil来说，白人滑板文化和黑人嘻哈文化标志着跨国(男性)小众文化和兄弟情谊的敲门砖，对他们来说，流行文化即代表着自由，即使后来成为了一名专业人士，他仍旧努力捍卫这一立场。
接下来的内容取自正在编辑中的一章。Virgil用一种独到的见解来应对他的反对者们，即把消费作为一种创造性的姿态，消费者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是主动的行动者，有能力通过无数细小的、个人的和直观的方式来适应强加给他们的规则，从而更好地驾驭和享受生活。
“等下，等下，等下。这是在贬低Pyrex Vision所做的一切。所以，好吧，我买了Champion打折的连帽衫，并在上面加了我自己的logo，是的，我把它们捧得很高。但把它降低到这个程度是故意曲解我所表达的艺术价值。如果你要如此直白地看待它，你就会错过重点。这就像在画廊里看一幅画，然后说「我的小孩也画得出来」。”
Q: ▇▇▇▇▇▇▇▇▇▇▇▇
“不。这一点你也错了。Pyrex就像是对街头服饰的注解。
Q: ▇▇▇▇▇▇▇▇▇
“我没有上过时装院校，所以我不得不使用我能获取的任何手段。我是在郊区长大的，没有艺术的熏陶。我的父母是中产阶级：实用主义者，对文化并不关心。当我大约12岁时，我注意到了涂鸦艺术，并开始和我的朋友Chris一起画起tag来。我开始画的tag是CEAS1，然后是VERG，接着还有VERGONE、ICON、INKJET。我们在罗克福德的巴诺书店专门订购了关于涂鸦的书籍：《Spraycan Art》和《Bomb the Suburbs》，然后我们就去尝试自己画。大约在同一时间，我开始玩滑板。”
“然后我又开始接触服装。我喜欢Droors和Santa Cruz，Alien Workshop也不错，还有NIKE。我对Air Jordan非常着迷：曾经我花了几个小时来创作新款，并寄了一些给NIKE公司，但他们回信说他们不接受来路不明的设计。但这并没有阻止我去尝试。”
Q: ▇▇▇▇▇▇▇▇▇▇▇▇▇▇
“我是一个粉丝。”
Q: ▇▇▇▇▇▇▇▇▇▇▇▇▇▇▇▇▇
“也许吧。但我的审美是被广告宣传片培养出来的。Air Jordan广告、可口可乐广告、好莱坞电影，我像海绵一样把它们全部吸收。我是终端消费者，通过购物——音乐、书籍、衣服——开始参与文化。我花时间在商店和留言板上，我明白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Q: ▇▇▇▇▇▇▇▇▇
“那是什么？”
Q: ▇▇▇▇▇▇▇▇▇▇▇▇▇▇▇▇▇▇▇▇
“不，你到底有没有注意听我在说什么？”
Q: ▇▇▇▇▇▇▇▇▇▇▇▇▇▇
“你要记住的是，在过去，最好的商店就像会所。那是我们和朋友一起去玩，花几个小时讨论新款Air Jordan或Jay-Z、NWA新专辑的亮点的地方。我去过纽约Orchard街一家叫Alife的商店，它本质上是滑板运动的一个周边产物。那里也有一个留言板，叫Splay。有个从Supreme出来的家伙管理着它，你必须得到批准才能使用，但其实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A-Ron, Married to the Mob的Leah, DJ Roxy Cottontail......”
Q: ▇▇▇▇▇▇▇▇▇▇▇▇▇▇▇▇▇
“我那时只是一个在Prince街和Mercer街闲逛的小屁孩，有机会接触到网印机，后来还认识了一些比我更有名的人。”
Q: ▇▇▇▇▇▇▇▇▇
“不，大多数人从未接触过博物馆。我就没有。我在街上消费艺术，就通过音乐和衣服、运动鞋和涂鸦tag。我明白有机构的认证是很重要的，但艺术要有任何真正的影响，就必须打破那些壁垒。我一直认为街道才是我真正的博物馆。”
“在很多方面，街头服饰——就用这个他们贴在我身上的标签词好了——是在给时尚系统抽气，它有点像是把周围的空气、它原本的属性通通带走。街头服饰是现成的时尚，就像这一代的孩子们常说：「我不需要去时尚院校，我不需要去学习如何剪裁或缝制，就能冒出一个新点子。」于是我开始在别人的衣服上进行丝网印刷：把我的名字印在他们的衣服上面。这和我还在画涂鸦tag时的做法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Q: ▇▇▇▇▇▇▇▇▇
“街头时尚在这波迭代中就是一群来自哈林区的上城孩子去市中心买Rick Owens或Givenchy，再与他们的Palace或Supreme混搭。当我开始做Pyrex时，这便是我想捕捉和表达的东西。不管是作为一个艺术家或设计师或其他什么，我希望历史能记录下我们的存在。我想说的是：我们看到了你， 我们正在向你走来，因为我们也属于这里。”
Q: ▇▇▇▇▇▇▇
“因为如果一个布鲁克林的小孩做了一件前面有「Givenchy」字样的衬衫，而且它变得很流行，这就会使Givenchy的整个概念受到质疑，那么这个logo的价值何在?因为那个小孩接下来做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爆款，在当下比任何传统的法国时装品牌更具影响力。那个小孩完全可以做他自己的品牌，起名Heron Preston。”
Q: ▇▇▇▇▇▇▇▇▇▇▇▇▇
“因为品牌就是我们生活中的手电筒：它们是信号物。想想天主教堂上的十字架，或者可乐罐上的红白色。我的意思是，否则你将如何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方向？”
Q: ▇▇▇▇▇▇▇▇▇▇
“其实我从来都不想成为一名时装设计师。我是一个思考者，我做的事情是为了引发思考，并把想法付诸于语言。对公众来说，其实能有更多切面，而不是在一个狭小的艺术圈子里，只对少数人推崇你的思想。我不想仅仅因为我的产品而被人所知，比如「看那件夹克」或「看那场 T 台秀」。我希望人们知 道，这一切都来自于一个有着庞大的逻辑思维和精神内核的人，而且有一个深刻的逻辑体系将世界上所有东西串联起来。”
Q: ▇▇▇▇▇▇▇▇▇
“我的意思是评论家和编辑在他们的杂志上是去不了任何地方的，但在他们的内容下面总有一大批用钱投票的人。这些消费者有足够的鉴赏力，作为一个设计师，我必须同时吸引到他们。我不想忽视现实世界，而只关注时尚人士。你知道最疯狂的部分是什么吗？外面有那么多知识渊博的人，但时装设计师却表现得好像他们不配同框似的。”
Q: ▇▇▇▇▇▇▇▇▇
我所做的一切——一件家具、一套DV设备、一件雕塑、一双运动鞋、一个时装系列、一场 T 台秀、一场时装活动、艺术指导、平面设计——都是正在写这本书的我干的。回到我已经说过的，我不是在做衣服，我在做一个叙事，一个思想的百科全书。三十年后，人们会理解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这都是我宏伟蓝图的一部分——就像这次对话一样。我在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或任何其他地方所做的讲座也是这幅蓝图的一部分。我把它们看作是行为艺术作品。它们活在互联网上，也是叙事的一部分。”
Q: ▇▇▇▇▇▇▇▇▇▇▇
“百分之百。我相信建筑师不是非得建造建筑物，我也不认为时装设计师必须得设计衣服。头衔是有局限性的。”
Q: ▇▇▇▇▇▇▇▇▇▇▇▇▇▇▇▇▇
“我可以站在反对者的立场上，同意Off-White与Comme des Garçons或Raf Simons根本不在同一阵营。你可以说我设计的Louis Vuitton不是原创，但这并不妨碍我。我不是在为一种审美做辩解，而是在构建一个词汇，展示一个思想的全过程。我不是随便做做而已，这可不是一项日常工作。我以前只是 一个消费者，是Kris van Assche的第一场男装秀带我进入了时尚界，还有Hedi Slimane、Raf Simons、Rick Owens......这就是我接受到的时尚教育，是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我希望我做的事情对当下来说是有意义的。我向孩子们展示，从明斯克到阿克拉再到洛杉矶市中心，他们可以通过消费来获取或视觉化或实体化的时尚知识，并且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
图片由 LOUIS VUITTON 提供，摄影：FABIEN MONTIQUE
撰文：ANJA ARONOWSKY CRONBERG
翻译：凌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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